易情拖着一条病腿,行动缓迟,忽觉身上阵阵裂痛突来。烈风里似挟杂着铁屑,将他皮肉划开。低头一看,却见是皱缩的槐花瓣。那饱结于枝梢的如玉花簇竟散落在风中,被狂风席卷,像弹子一般朝他打来。
在狂岚之中,草木花叶皆成杀人利刃。易情身上鲜血迸流,他护着头颈,赶忙动起手指,在周身游画。墨迹在雨中浮现,点点灵光如萤火般在身旁游弋,最终画作一副铁铠。
这分明是灵鬼官身披的明光甲,只是去了胸前圆甲板,略显得轻便。飞扬的槐花触及铁甲,便如遭霜打,蔫蔫地垂落下来。祝阴神色骤变,叫道:
“你…为何……”
易情嬉皮笑脸道:“你是想问,为何我着了一身你们灵鬼官的神甲?我上回见你那熊类长随…是叫白石罢?穿着这玩意儿,我便画出来用用了!”
这叫“形诸笔墨”的宝术是不能由虚化实,凭空画出副新物件的,因而祝阴略略一想,当即明白了:易情这厮约莫是用宝术将白石那副明光甲窃了来,大摇大摆地穿在身上。
即便如此,祝阴还是脸色铁青,脱口斥道,“荒谬!灵鬼官的明光甲,只有神官方才得使,你又怎能披身?”
“你忘了么?”易情趾高气扬地道,“我也是个神仙呀,约莫还是个要比你位高权重的神仙。”
祝阴似是噎住了声,若是并无红绫覆眼,易情此时约莫能望见他恨忿如火的目光。
一刹间,狂风势如拔山,祝阴如离弦之箭,向他袭来。风如利刃,仿佛会割破脸颊,流出汩汩鲜血。易情猛然抬起双臂,护住扑面风势,拼尽全力往旁处一跃。祝阴的影子与他交错,红衣门生扬拳一击,拳上裹满咆哮劲风,撕裂他半身明光铠。
若非易情闪得及时,恐怕如今已被开膛破肚。可说是避开,却也算避得不及,易情只觉半身仿佛被猛兽撕噬一般,利爪划开血肉,鲜血淋漓。
祝阴寒飕飕地微笑,却忽觉易情艰难地转了个身,朝他挤眉弄眼,得逞地微笑。用流风一探,仔细一辨,却发觉易情指间挟着一柄降妖剑。降妖剑竟是被这贼子偷去了第二回!
“真傻呀,师弟。”易情抚着降妖剑上婉蜒的花纹,怜悯地道,“同样的错不可再犯,可你却在我这儿跌了两回跟头。”
若是失了破除万法的降妖剑,就不能彻底杀死妖鬼。祝阴登时面白如雪,银牙紧咬。
雨水在脚底漫结成潭,浑浊地倒映着他俩的朦胧身影。黑风飞雨之间,一个幽森森的声音忽而响起。
“师兄说得不错。”
那声音的来源是祝阴。易情转眼望去,却见他仰面朝天,笑容绝丽。面庞瓷白,羽服赤红,在晦暗雨雾中明艳得过分。只是那笑声如唧唧虫鸣,教人骨寒毛竖。
祝阴轻声道:“祝某…不该再犯第二回错。师兄是厉害的妖鬼,不该再对师兄手下容情。师兄是不是…还不曾得知祝某宝术的真名?”
倏然间,易情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忽而毛发耸然,心惊胆跳,黏稠的危险感似从祝阴周身淌出,教他如陷泥沼。这危险感究竟从何而来?易情直觉不妙,却难道出个所以然来。
鼓噪的心跳声中,他突而在想——祝阴的宝术,究竟是甚么呢?
每件宝术都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儿。他的宝术叫“形诸笔墨”,天穿道长的宝术名为“剑决浮云”,至于秋兰的,他向师父打听了一下,约莫是定作叫“枯木生花”。
可他不曾知晓过祝阴宝术的名字,只知这小子能对九重天的流风操纵自如。市坊传闻这厮有两件宝术,但他并未亲眼见过另一件宝术为何。
而就在下一刻,易情忽如醍醐灌顶,似遭晴天霹雳。
他明白了祝阴的宝术。就在他眼前,祝阴忽而迈动脚步,犹如蝴蝶一般在雨中轻盈起舞,翻飞的红袖犹如羽翼,那是雩祭的舞步,古时的巫祝借此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