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这样的对话都在耳边进行,像不断往复循环的噩梦。
我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笔,对着画板怔怔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画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叹口气,拿起铅笔又接着画起来——我真不好意思说一个下午我才画了30几张速写。
身后又有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有同学走过来拍拍我:“卢沛,不回去啊?”
“你先走吧,”我回头笑笑,“下午状态不好,没画几张,再待一会儿。”
这一待不知又过了多久,空荡荡的画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
过一会儿,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踱过来,停在我身后。我转过身,低低喊一声:“谢老师。”
谢老师负责教我们色彩,A大研究生毕业,看起来不过比我们大几岁而已,后脑勺松松扎个马尾,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温文尔雅,品评学生作业的时候却相当不留情面。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闲闲问道:“还不回去?”
我挠挠头:“我还没完成速写老师布置的任务。”
他站在我背后看了半晌,半句评价都没发表,又踱着步子走到窗边欣赏起夜色来。
过一会儿,我忍不住开口问:“谢老师,他们说应届生只有百分之二能考上A大,是不是真的啊?”
他没回头,也不答我,低低笑一声,听起来有点不屑的意味。
我抿了抿嘴唇,见他没有回答我的意思,也就没再多嘴。
在网上查画室资料那会儿,就见有人说大画室虽说学习氛围浓厚,但由于学生人数众多,不出挑的根本就入不了老师法眼。我那时在B市画室就算称不上老师的心头好,也时常得个一句半句夸奖,哪想到一夕之间产生这么大心理落差。
唉,也是,每年这么多美术生,像我这种心态的估计能占据半壁江山,老师早就见怪不怪,也怨不得他对这问题不屑一顾。
我画完手上这幅速写,半蹲着收拾旁边的画具,一句话才轻飘飘传到耳朵里:“谁说的?”
“呃?”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我刚刚那句话,刚要开口回答,他又问:“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
我老实回答:“没考上的。”
“那不就得了。”
谢老师扔下这句,似笑非笑地回头看我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了,留下我原地咂摸这不轻不重的五个字,最后似懂非懂地叹口气,背上沉重的画具回宿舍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宿舍床上,我实在提不起劲拿出画板画速写了。
我妈打来电话,嘘寒问暖地把我的饮食起居全过问了一通,这才在那边放心挂断。把手机扔在一边,我躺在床上挺尸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摆好画架,呆怔片刻,刚要起笔,又忍不住琢磨:边岩现在在干嘛呢?这么晚了,他应该都睡着了吧?说起来,这周他们应该也放假吧?
我这么想着,不自觉把手伸到后面摸索着,把手机抓到手里,犹豫着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又怕吵醒他。
这想法一冒出来,顿时像烧开的沸水,咕嘟着怎么也不肯平息下去。
打不打呢?我拨了号码,又返回主屏幕,过一会又拨一遍,又返回去,这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眼见着要十一点了,我终于做了决定:算了,下周早点回来打吧。
刚把手机扔回床上,冷不防铃声大作,伴随着“嗡嗡——”的强烈震动,把还在发呆的我吓了一个哆嗦,我仰身去够手机,抓起来一看:边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