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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说一句,以然就应一句,一时想起当初他投奔到京里,太太待他和廷玉一般无二,且不说衣裳份例这些面上的从来都是一样,就是阖府的下人也从没轻慢过他一丁点儿,都当他正头少爷一般,尊重非 常。此时听了姚氏殷殷嘱咐的话,不禁打心底里感动,一时倒羞愧起自己从进门就只一味的惦记廷珑来,顿时讷讷不能言。
姚氏知道他不擅说那些漂亮话,也不为难他,转头叫小丫头去卧房取了本要用官驿捎给廷瓒一家的东西,那小丫头答应一声掀帘子进了东边屋,半晌从里面拿出个团花蓝缎的包袱出来,搁在以然手边,又递上一只木匣,脆声道:“这个是给方少爷的,里头装的是常用的散剂、丸药,用法里面都写着了。”
以然接过匣子忙跟太太道了谢,又再三问过没什么要从京里捎带回来的,才起身告辞,临走还是忍不住往两边屋门处扫了一眼,却只见风动帘笼,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带着东西转身去了。
以然一走,姚氏便喊了廷珑出来,廷珑因方才当着母亲的面传递药匣给以然,心里既怕姚氏责备,又有些不好意思,从卧房里出来,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坐了一会儿,不见母亲问起,如蒙大赦一般,忙忙托辞要去厨房学手艺,就辞了出去。
以然却哪里知道那匣子丸药是廷珑预备下的,只叫跟的人拿了,看也不曾看一眼。从张家出来,便沿路去了外祖何家,又同尚宽一道下山去张家大房辞行,各处转了一圈已经过了晌午,因知道方老爷子今日在庄里摆宴请跟着出门的伙计,也不在外面耽搁,办完事就回庄里去了。
到家,先将各家要捎带的东西送去母亲房里上册装箱,才去听涛院换了衣裳见过祖父。方老爷子正在书房独坐,见以然进来,叫他到身边坐下,以然就先从袖中取了张英写的两封书信给祖父瞧,方老爷子接过看了,点点头道:“你收好了,路上有不太平的地方,兴许用的着。”
以然答应了,方老爷子又沉吟半晌道:“在外的规矩,这些日子我说的也不少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见识体味,不过与人打交道不外乎两样事,临事让人一步,给人留有余地,临财放宽一分,日久自有情分,来日也好相见。你这孩子从来实诚宽厚,连你娘都怕你这个性子在外头吃亏,独我最看重你这份厚道,想来那些个处事奸猾的,只叫旁人吃亏,自己一点亏也不肯吃,人家和他打过一次交道,第二次还肯吃那个亏不成?咱们方家是百年老号,讲究的是以信立身,这块招牌从你曾祖起传到如今,人人都服气,如今轮到你了。”说完目光炯炯的看着以然。
以然虽早知道此次出门,方家的担子就开始落在了自己肩上,心里却始终有些含含糊糊的,此时听祖父说“轮到你了”,始觉责任重大,顿时胸中涌上一腔热血,掀了袍脚跪在祖父膝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才道:“孙儿定不负厚望。”
方老爷子见跪在眼前的孙儿身量高大,一脸坚毅,眼中就有些发烫,拭了拭眼角,才开口叫以然起来,道:“我早盼着有这么一天,前些年亲自简拔了一批几代帮咱们家做事的伙计,放在外头历练了几年,剩下的都是老实本分、勤于任事的,此次就叫他们跟你出门,走,跟我一块去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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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然耳听祖父事事替他打点的周全,用力眨了眨眼,逼开眼中泪光,将祖父抱到楼下换了轮椅,往摆宴的堂屋去了。
受邀的伙计们一早就到了,正在堂屋热火朝天的吃茶说话,见两位东家进门,忙忙起身行礼。以然一打眼就见屋里散坐着十来个年轻汉子,另有四五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都是总管一滩的老掌柜,知道这些人都是方家的柱石,不等祖父吩咐便一一还礼,又逐个询问了姓名职务。
方老爷子只在一旁捻须笑看,一言不发,待以然还完礼,便吩咐上菜。开宴时才对以然道:“在座各位都是我方家的臂膀,深可倚重,日后你有不懂的,多跟大家伙请教。”
以然忙起身答应一声,在座众人不敢托大,也忙忙起身应和。方老爷子点点头,吩咐以然道:“我年老不能饮酒,你就替我给在座各位敬一杯酒吧。”
以然听了祖父吩咐,一手执壶,一手举杯,从右往左逐个敬了一圈,他少年人记性本就不错,方才又特意用心去记,这一圈走下来,态度谦和,称呼一个不错,方老爷子见了也不住点头。等以然回来,竟也端了杯,对众人道:“我这孙儿便交给诸位了。”说着一饮而尽,对众人亮亮杯底。
众人早些时候听说少东家这回亲自压船,就知道方家这是要开始换人当家了。今日来庄里赴宴,蒙东家看重辅佐少东家,都知道往后少东家掌事,少不了自己的前程,又有哪个不愿意,一时间只恨不能肝脑涂地表示忠心,都齐齐将面前酒盏一口饮尽了。
方老爷子见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动筷,又叫以然陪大家伙喝酒,以然年少慷慨,众人也不拘束,不一会儿就推杯换盏起来,吃饱喝足,以然遣小厮将众人挨个送下山去。才送了祖父回去歇息,就有母亲房里的丫头来请去说话,方老爷子就道:“你出远门,想是你母亲有话嘱咐,去吧。”
以然答应一声,到母亲房里,才进门就见母亲端坐在椅上,若有所思,忙上前行了礼,问道:“母亲有什么吩咐?”玉清正因为以然出门心中伤感,见儿子在自己面前也这样拘泥于礼数,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说什么,只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上午你带回来的那只匣子,没听你说是捎给哪家的,还没往起收。”
以然想了想,道:“那匣子装的丸药,是太太叫我带着防备路上用的着。”
玉清听说愣了愣,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拿过那匣子,拨开消息,见里面躺着七八个青瓷葫芦瓶,瓶上贴着红,用小楷方方正正的抄着药名,用法,都是平日里常用到的。她这些日子,每日里教给以然看帐上的花头,教他防着粮食霉烂之类的事,却忘记给他准备这些,边想边将匣子扣上,道:“既是给你的,就带着吧。”又问道:“入秋了,越往北走越冷,怕年底才能回来,厚衣裳都预备了吗?”
以然在京里待过两三年,知道那边十月底就天寒地冻了,此去连大毛衣裳也带了两件,听见母亲问起,将带的东西细细回禀了。玉清见他自己都想到,既放心,又有些失落,强笑了笑,半晌才道:“我们以然一转眼就大了,都不用我操心了。”说着到底苦笑了一下。
以然见母亲笑的勉强,心里有些难受,只道:“儿子一定用心做事,替母亲分忧。”
玉清收了苦笑,看着以然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志气很好,此番出门见世面艰难是不必说的,只是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你要替我分忧,辛苦几年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