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没动,微微一笑,说:“能把王随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
晏初水一秒给出反应。
“是什么情况?”说着还顺手给殷同尘拉过一把椅子,几乎是总统级待遇。
看得出来,老板的杀气是大于怒气的。
殷同尘大剌剌地坐下,身心舒畅,“原来兰家那对父女的画,是华晟和瀚佳在上拍前商议好的,由王随找人举牌抬价,华晟则一定以最高价将画买走。这些画的价格由他们一手操控,所以兰秉轩和兰蓝到手的钱并不是拍卖的最终价格,而是事先约定好的。”
“这件事对兰家父女有三个好处:其一,约定好的价格至少会高于画作的真实价值,是赚钱的;其二,名利两者互助互惠,他们的社会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其三,借着拍卖会上的天价,他们自己私下卖画也能有很好的价格。”
找人炒作价格这一点,晏初水并不意外。
这对一些画家来说是何乐而不为的事,对拍卖行而言更是一件空手套白狼的美差,反正画价越高佣金越多,唯一说不通的地方还是华晟。
以过分虚高的价格买画,等于是牺牲自己,造福画家,造福拍卖行?
殷同尘相当诡秘地笑了一下。
“这三年来,华晟买下的画大大小小共有四百多张,一张都没出手,一张也不在公司。”
他顿了一下。
“全部在银行。”
文创公司、拍卖行、银行,看似只会两两交集的关系,在这一刻,变成了三方合作体。
晏初水单指推了一下镜框,眯起双眼,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殷同尘点头,肯定了这个猜想。
“华晟与瀚佳合伙炒作画价,先高价购画,再将这些画抵押给银行申请贷款。”他说。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艺术品抵押仅限于典当行业,直至四年前,一家文创公司以一批工艺大师的刺绣作品为担保物,得到银行三千万的贷款。此后,多家商业银行都逐步开放了艺术品质押的融资业务,尽管放贷率只有50%,且贷款利息是银行利率的四倍,仍有不少公司与个人因为急用钱而选择这条途径。
然而,艺术品的鉴定与估价具有一定难度,所以最好的价格证明就是拍卖会上的付款单据,几乎等同于购物发票。
晏初水完全明白了,真金白银买画,再拿去抵押,那是不得已的下下策,而华晟公司拿画抵押,不是缺钱,而是要以此赚钱。
“他们事先商量好,齐心合力把兰秉轩的画炒到上千万一幅,其中兰秉轩分得10%作为报酬,瀚佳分得10%作为佣金,华晟则拿着凭证将画抵押给银行,换取50%的贷款,而那些抵押的作品是永远不会被赎回的,甚至不会如期支付利息,直到被银行没收。”
兰秉轩是津省美协主席,他的身份和地位是最好的遮掩物。
美协主席,千万画价,似乎只是一件名利双收、羡煞同行的美事,谁也想不到这背后的肮脏与不堪。
兰蓝作为他的女儿,自有被荫庇的好处,却又没那么足的底气。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她的画能卖那么贵,为什么她笃定自己的作品一定有人买,以及,她为什么急着找晏初水替她背书。
因为兰蓝实际所得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多,而且画评家的议论很可能让人注意到他们见不得光的操作。
为了不惹人怀疑,瀚佳和华晟绝不会在风口浪尖上继续给她抬价。他们在观望,观望兰蓝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兰秉轩,倘若不能,她就会被放弃。
既然不是真才实学的比拼,那么兰蓝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画家,加上兰秉轩任期将尽,现下是她最后的时间了。
要么找一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替她证明,保她前途光明,要么急流勇退,回到她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兰蓝不是一个甘心选后者的人。
她的急切建立在一座空中楼阁上,明知摇摇欲坠,依旧拼死坚持。
殷同尘继续说:“我还查了两家给华晟放贷的银行,信贷部经理多半和他们是一伙的,没少拿好处费,才会一直批准贷款。”
晏初水沉思良久,末了,再次确认,“这些消息都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