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是晏家的宣纸厂。
十多年前,宣纸厂正是鼎盛之时,厂里的工人有两百多号,接到大订单日夜赶工,整片山林都弥散着青檀树皮的气味。现如今,这里的一切都被岁月打磨出衰败的痕迹,斑驳的外墙,残破的屋顶,玻璃上覆着厚厚的一层灰,模模糊糊可以看见厂房里的一些旧陈设。
一块树皮变成一张宣纸,需要经过一百多道工序,伐条、蒸煮、浸泡、剥皮、晒干、皮坯……也不过是选料中的一个小环节。
工艺越精细,做出来的宣纸就越坚韧、越洁白。晏家的特皮宣纸以“薄如蝉翼”著称,抖动时绵软轻柔,一点声响都没有,但韧性极佳,折叠几十次也不会断裂,浸水后也不会支离破碎。尤其是晕墨时层次分明,浓淡丰富,在檀城无一对手。
如今墨韵陷入死局,晏初水重回故地,一是为了逃避,二是为了求生。
而这个“生”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从宏德回来后,他彻夜难眠,汹涌的困境接踵而至,那些折磨他的症状一一降临,仿佛又要将他带回十六岁那年。
他不想再回到十六岁那年了。
站在荒芜的空地上,晏初水静默良久,他想做一点小小的挣扎,起码不要像当初那样,对所有人都不管不顾。
那种感觉其实并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厂房的大门前,门锁上满是暗红的锈斑,他掏出钥匙,费了些力气才插进去,却左右拧不动。
钥匙应该是没错的,估计是年份太久,锁眼堵住了。
他把钥匙拔出来,朝锁眼里吹了吹,又试了一次。
还是不行。
晏初水立在门前,有一种不被命运眷顾的挫败感。
咔哒一声。
很突兀,门忽然开了。
是被人从里面打开的。
晏初水下意识后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防暴盾牌忘记带了!
厚重的大铁门缓缓拉开,摩擦声尖锐刺耳,让人汗毛悚立,他实在想不出除他之外,还会有谁来这里。
还能替他开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许眠。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长夹袄,大约是山上气温低,她加了一条暖黄色的围巾,整个人红红火火地站在门里——迎、接、他。
明艳的红色衬得她两颊红润,这是车祸后,晏初水第一次见到她的好气色。
好得就像……
人逢喜事?
晏初水如遭雷击。
“你……怎么在这里?”
不不,他瞬间改口。
“你怎么进去的?!”
红彤彤、白嫩嫩的小姑娘笑脸盈盈,“这个嘛……”她说着伸出右手,纤细的五指葱白如玉,握着半块敦实的板砖,“我把窗户砸了就进来了呀。”
“……”
第二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
遇到以前的爱人,自己却在要饭,怎么办?
答案:跑。
***
秋日的云眠山虽然萧索,但别有一番清冷的气质,山间小路掩映,需得仔细行走,晏初水却一路狂奔,顾不上看路,更顾不上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