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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斜春男人进来,他起身吩咐,“你打点些东西,明日随我往东昌去一趟。”
“嗳。”斜春男人一壁应着,一壁问道:“不知去东昌多久?”
“恐怕要在东昌耽搁大半月,东昌有几百农户生乱。”说着,董墨将手上一本公文掷在案上,“千户所的兵就只知道杀人,简直混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话,还真是叫他们奉为信条,天下若单靠杀人而治,还要这么些文臣做什么。”
斜春男人忙拱手出去吩咐。董墨闲坐一回,还不见梦迢来,因问丫头,丫头回说打发小厮套车去接了。他暗里估算了时辰,卷着本书款步往园中去接。
园内处处桂香雾冷,玉箫婉吟,也不知谁家热闹。走到水榭,撞见小厮来回话,“小的到了小蝉花巷,见张家的门户锁着,敲了好半日,不见人来应,姑娘们像是出门去了。”
董墨正在窗下安然翻书,扭头看那小厮与斜春一眼,“不必去催,这会不到,下晌也要来的。”
想来大节下,孟家也有许多事忙,她一时脱不开身。不曾想到下晌也不见人来,董墨阖起书,又回房里去坐。
坐到闲阶卧斜影,风渐冷,雾渐凉,心也跟着天时渐暗。他想中秋之夜,梦迢给那一家人绊住了脚也属应当,再不计较,吩咐斜春开席。
因只得董墨一位主人,席上未免冷清,斜春吩咐在旁另设了一席,叫近身伺候的一干丫头小厮陪坐看戏,同乐同饮。热闹倒也热闹,只是孤兔凄凉照水,董墨心觉没甚意思,便转回房内早歇。
次日要往东昌府去,走得十分急,董墨一面吩咐斜春随意打点几件衣裳,一面坐在案上翻检公文,“倘或张大姑娘来,你告诉她,东昌府有急务,我恐怕要在那头耽搁些时日。”
“知道。”斜春包了两包衣裳递给小丫头装车,迎面款裙走来,“姑娘昨日没来,也没递个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董墨停住手,想了想,“你晚些时候再派人往小蝉花巷去瞧瞧,要是门户还是锁着,向左右邻居打听打听,打听不着,随便寻个什么话到孟家传给书望的夫人。”
“柳夫人?她认得姑娘?”
“就是她。”董墨又拣起公文来,“不必问她,随便编个书望的话,看看柳夫人有没有什么异样就成。倘或无异,姑娘多半没要紧,只是给什么事耽搁住罢了。”
“明白了。”
董墨这一去,清雨园便全凭斜春做主。斜春记着吩咐,连着两日打发小厮往小蝉花巷哨探,来回还是锁着门。斜春放不下心,亲自套了车去往隔壁邻舍家打听。
隔壁那年轻媳妇仔细想了想,端着茶水道:“是一连几日锁着门不见人影,像是走亲戚去了。中秋前夜,我听见来了马车,约莫就是亲戚来接人。这张家姊妹还真是,来来往往的,总有车马接送,总与您这样的富贵人家打交道,偏又住在咱们这破落巷子里。奶奶请吃茶。”
斜春听了这话,又想着董墨走前交咐的那些话,左右相联,便推算梦迢那夫家恐怕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当下给了谢钱,回家换了衣裳,打点几匹江宁织造出的料子,拿了董墨的拜帖直奔孟府去。
这孟家斜春倒是头回登门,正心怀忐忑,谁知门下倒客气,将她一径引到梅卿房内。
进门冷香扑鼻,举目一望,宝瓶插花,帘箔重掩,纱帐一水的湖绿色,窗纱是竹青的,阳光透进来便泛绿,撒在榻上地上,屋子形同个水中洞穴,使人骨头缝里浸透凉意。可那墙角竟还点着个熏笼,一汪一汪地滚着烟。
一扭头,身后站着个笑吟吟的丫头,端着茶果请斜春,“您请坐,我们太太刚起呢,还在卧房里梳妆。”
这都近晌午了才刚起,斜春心下微诧,落到椅上等着。不一时方听见慢吞吞的脚步声,又轻又软,像是踩在棉花里。帘下一动,钻出个人来,惊鸿回雪,婀娜体态,眉梢眼角流着暗暗风情,肤白如尖风薄雪,有种瘆人的冷意。
斜春起身相迎,梅卿笑着行过她,瞥着眼打量,弱腰软落到上首椅上,“你是董大人家的管事丫头?董大人与我们老爷是至交好友,我却无礼,前些时中秋竟未派人去贺。也不能全怪我,我听说你们董大人不爱热闹,何况我妇人家,我们老爷不在家,也不敢轻易叨扰。”
斜春不大喜欢她,又不得不应酬着,使小丫头抱了料子上来,“我也不该私自来打搅。可柳大人从南京寄了些料子来,叫转给太太。我们爷不在家,我不敢耽误,只好唐突给太太送来。”
“我还要谢谢你呢,总是麻烦你们。”梅卿将那几匹料子摸了摸,使丫头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