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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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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朝如细细回想一番,只得摇头,“没有,只是听说从苏州回来的路上受了些风,有些病意。”说着便一笑,“你们俩倒病在了一处。”

笑过后,又郑重了神色,“章平,算了吧,回到北京,以你的官职家世,才学相貌,不愁寻不到一门如意的婚事。换个立场想一想,倒了却了许多烦难事。”

事已至此,董墨也只能等着贾参政那头来叫他问话,或许内堂上能见到梦迢,亲口问一问她。或许审定了,一通棍棒下来,彻彻底底打破这个梦境的残影。

然而这一件事也终没能如愿。问话那天才晓得,贾参政顾着两家体面,也怕两位大人闹得脸面通红,彼此尴尬,于是前一日便定了孟家的话。

董墨一一听着,没什么好分辨的,眼皮一垂,都认了。其实也不过是给孟玉的奏疏一个交代,没人在意这点蝇营狗苟的男女私情,更没人敢叫董墨受刑。包括孟玉在内,目的都只不过是堵住董太傅的口,使董墨回京,松放济南盐务。

一切公与私纠葛缠绕起来,后者显得那么无足轻重,连董墨自己也觉得,很不足道,因此他也没再提起。

那后来也没再见过梦迢,也许见过,看得不真切。那日要乘船转道运河回京,在码头上,有一辆马车久久停在那里,驾车的小厮看着有些面熟,像是孟家的,又不能确定。

董墨正与柳朝如在船头上话别,来来往往的小厮丫头船上船下地归置东西,码头上也尽是人影,送人接人的,锦衣缁衣皆一簇一簇地在一个地方浮动着。挑担下货的力夫吭哧吭哧穿梭在人堆里,又这一堆那一堆的货物,热热闹闹的宏大场面里,董墨还是看见了那辆马车。

“你这一去,不知何日能再聚首了。”

柳朝如叹一声,董墨便敛回目光,妥善安排起济南的事,“自然有相见之时。楚沛派来审问盐引亏空的人就要到了,我想孟玉老早就有防备,都是叫盐运司的人与盐商往来,他在一应账目上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柳朝如没奈何地笑笑,“这回章弥少不得要吃个大亏了。”

“我也得个教训。”董墨惨淡一笑,迎着河风咳嗽几声,紧着郑重了面色,“就是新的盐运使到任,孟玉还是会推他出面跟这些盐商打交道。我看盐引上的亏空,姑且查不出他什么实证,只能从泰安州那头着手。”

柳朝如点着头,“你且放心,我自会与绍慵接洽,一有消息就给你去信。你这桩私情虽然在官中没受什么惩处,可我担心,你回家不好交代。你家里……”

“不过训斥我几句罢了。”董墨照旧凄冷地笑着,想到家中情景,那风便似刮骨,一条一条地朝他身上剔来。

他又复朝那辆马车望去,时下太阳光煌煌地照着,车帘内便能见一则绰绰的侧影,下巴仿佛尖了点,身段瘦了好些,犹似隔尘初月,照见断魂梅花。车角有一片湘色的裙角吹出来,澹然摇荡。

她大约是来了,却不肯下车来分辨一句。他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倒有些想笑,倥偬一年,恍然一场大梦,好笑的是他明知是一场梦,还甘愿心陷。又有些想哭,然而眼睛是干涸的,只感到一点酸胀的恨意。

直到启船,梦迢仍在车里半低着脸不吭一气地坐着,两只手安静地扣在腹前,像樽冷漠泥塑。

孟玉在身边坐着,握一握她的手,语气有些欣慰的松快,仿佛心里长久堵的一口气吁了出来,“他这一走,咱们往后的日子就太平了。”

梦迢照常低着脸不说话,其实不必这么严防死守,她也是无颜下去见董墨一面的。

被锁着的那两个月里,她攒了许多话想对董墨说,想告诉他她是为他才坚持着,也想告诉他她已为他抱定决心了。可那决心多么容易粉碎,自打那晚她没能坚持下去,那些动听话也就顷刻不能成立了。

落后回想起来,她那些话从前似乎也对别的男人讲过,再细细比对,她与董墨的相识,也是照着从前的模子,并没有一点特别的新意,她不过是在重复一个又一个阴谋。在假象里的真意,是经不住推敲的。

还真是她娘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爱是不可靠的。只不过估不到不可靠的是她自己的爱。

她对自己很是灰心,但为什么非要来这一趟?大概知道这是永别,心里自私的想来看他最后一眼。隔着哗然的码头,船动了起来,素白的高帆飐飐地鼓动,仿佛能听见扑哧扑哧的风,扑哧扑哧的浪,推着那闳崇的大船向着天涯远去了。

煌煌的太阳射进窗,穿透梦迢的心,使她有种骤然粉碎之感。

她挂起一贯清冷的唇角,“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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