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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长久地住在这里,心照不宣的,梦迢也将长久地住在这里似的。她说不出的高兴,眼前的阻碍都仿佛不再能阻碍她,她生出果断又坚毅的决心,将脑袋折到董墨肩上去,“我下晌要回去。”
“嗯?”董墨又乘了碗粥,无悲无喜地睐她一眼,“噢,去吧。”
“我会回来的。”梦迢好生郑重地端起脑袋,“真的,这次一定回来。”
董墨笑了笑,尽管有些忐忑,还是相信着,“你那年也是要回来的吧?是为什么没来得成呢?”
此刻再想起那段日子,梦迢又觉得没那么不能喘息了。觉得那才是做了一场梦,一个黑的可怖的梦,细细回想,只剩些沓杂的黑影子以及她当时迫切的心情。
她捧着碗笑了笑,犹如一声轻盈的叹息,“等我以后细细说给你听好么?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一直等着要告诉你。”
董墨察觉到当时的不寻常,还不知道真相,就心酸起来,“好,你想什么说都行。要我送你去么?”
“要顶小轿送我回去好了。”
那猫忽然“喵呜”一声,跳到饭桌上来。梦迢慌着提起箸儿赶它,“下去下去,影子,快下去!”
董墨拧起它低低地丢在地上,调侃道:“你姐姐很有些护食。”
梦迢便板着脸打他两下,自己又笑了,欢欢喜喜地叫彩衣拣了一碗菜给它吃。影子在墙根下挑挑拣拣的,选了两样入口,梦迢将那两样暗暗记在了心上。
她这好心情一直到离了清雨园还不散,路上听见鼎沸阗咽,也不觉心烦,反倒撩了帘子望。适逢谷雨,街上热闹,酒楼里村箫社鼓,畅饮歌呼。
彩衣怀着些忧虑走在轿旁,见她打着帘子,便噘嘴嘟囔,“要是老爷不放您怎么办呢?又跟上回似的将您关起来。您怎的不叫平哥哥去与他交涉?平哥哥去,就算他不答应休妻,也不敢把您怎么样的。”
梦迢心内一派盛世,什么困难都变得微渺起来,“他会答应的,他不再是从前的他,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今非昔比了。”
“这哪里说得准?老爷那个人,城府太深,阴一阵阳一阵的……”
梦迢笑笑不说话,丢下帘子倚回轿里去。这厢归家,进了门首便问起孟玉。小厮惊诧了一下,都多少日子了,她从不过问孟玉行踪的。那小厮忙压下腰杆,“老爷到罗大人府上去了,不知几时才回来。”
梦迢轻轻点头,并不往东园去,一径去了西园银莲屋里。在廊下便听见里头说笑的声音,进门瞧,是布政司一位参议家的年轻奶奶来访,与银莲年岁相当,也刚生了一位千金,正说笑要与银莲结定娃娃亲。
那奶奶见梦迢进来,有些尴尬,忙起身讪笑,“原本是来问候太太的,谁知不巧,太太竟不在家,就走到姨娘屋里来说笑了。”
梦迢知道这些人,因见她久无身孕,银莲又产下孟玉的长子,少不得要奉承银莲。要换从前,梦迢心内必定不痛快,今日倒无所谓,满不在乎地笑笑,“我有事出去了,您坐您坐,我过来瞧瞧孩儿。”
那奶奶哪还坐得住,忙说笑着辞去。银莲晓得梦迢昨夜未归家,面上也有些发讪,不知怎样搭话,便使奶母抱了孩子出来。
孩子咂着只手正睡得好,梦迢不忍逗耍,仍使奶母抱下去,朝榻上轻指,使银莲坐,“昨夜我没回家来,老爷如何说的?”
银莲低着脸讪笑,“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使丫头去太太房里哨探了几回。到三更天,老爷就睡下了。”
“老爷没打发人到外头寻我?”
“那倒没有。老管家来问,要不要去太太常来往的人家去寻一寻,老爷想了会说不寻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倒不是生气,就是,就是有些伤怀。”
闻言,梦迢埋头沉吟一会,坦白地笑起来,“那位董大人回济南来了你知道吧?昨夜我是在他那清雨园住的。”
银莲两手搁在腿上,把裙攥了攥,搦着腰往后头坐了坐,陪着笑,“太太跟我说这个……”
“我没有别的意思。”梦迢慢摇着柄纨扇,声音细细长长地流出来,“其实你瞧我与老爷如今这情形,哪里还有夫妻的样子?不弄得你死我活的就罢了。你也不想看着我与他疯一个死一个的吧?我想着叫他休妻,你帮我劝劝他,叫他写休书。你的话他或许肯听些。”
银莲惊了惊,“听我的?这事情他不能听我的吧?太太快别吓唬我了。”
“他或许能听你的。”
外头莺鹂巧啭,翠荫昏昏,恬淡悠远的天地。梦迢像这天地里的外客,笑着把茶呷了一口,“他为你变了许多,只是你没察觉。从前你没进这府里来时,他常在外头眠花卧柳,你细想想,你来了这样久,他在外头睡过几回?现在你们又有了孩儿,愈发和和美美的了,我在上头压着你们算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