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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瞥下眼,淡淡一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接你回去,你放心。”
见他还不开怀,银莲端正身,歪着脸,“是怕太太怪罪?”
他长叹一声,靠在车壁上,“她倒不会怪罪。”
“那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银莲抿抿唇,下颏轻低下去,“要是有为难的地方,我还住云生巷就是,只盼你常来看我就好了。”
孟玉睐着目,将她又搂回怀里,“没什么为难的。”他自己甩去了芜杂的思想,惯常不正经地笑起来,“家里还要收拾屋子,恐怕得缓一缓才能接你进去。有句话我要嘱咐你,太太脾气不大好,发起火来连我也不敢惹她。要是她教训你,你可得顺服些,别同她顶着,否则我也护不了你。”
银莲倏地笑起来,明目闪烁,“太太很凶么?”
“不凶,待人客气。”
“那有什么好怕的?”银莲嘴里说,稍想一想,又郑重地点头,“她是太太,有些威严也是应该的。我尊她敬她,凡事不去惹她生气,她总不会寻我的不是。只是府里还有老太太与梅姑娘,这两位我倒是怕些。”
孟玉爽朗地笑了声,“她们两位可没闲情管这档子事,你不过按时按点去向老太太请安,只要乖觉些,倒用不着怕。”
说着,他撩开帘子瞧天外,烟缭雾迷,兜兜转转地又将他的思绪兜回旧网。他低声叨咕着,“我叫人送信往家里,也不知太太收到没有。”
“一准是收到了,那些官兵快马回去,倒要不了多久。”
孟玉闲听着,眉头再度暗扣,理不清的千丝万缕结在额间。窗外,一冬去了,又是乱碧萋萋,满地晨阳,翠山和烟老。
孟家是元夕后几日收到孟玉剿匪功成的消息,管家不敢耽误,忙偷么使人给彩衣递了话。
彩衣清早往梦迢屋里来告诉时,恰值梦迢坐在床上收拾细软,还是带来的几件衣裳,几样廉价头面,统统搁在靛青粗麻布内,就住两个角,使命一扎!便将这些日芜杂而柔软的心绪都收拾起来。
迎头展目,又是从前的梦迢,唇角似笑非笑,眼色轻如冷雾,“把你的东西也收拾收拾,咱们回去。”
彩衣碎步快行过来,“这就回去?告诉平哥哥了么?”
“回头再同他讲。”
“元夕才过呢。”彩衣一手扶在床边的罩屏上,微低着头噘嘴。
梦迢倏地将声音提得尖尖细细的,像是拈着根针,向一个梦幻泡影戳下去,“元夕过了回去不是正好?在这里住了半个来月,你连家也忘了?”
“没有呀没有呀……”彩衣垂下手,坐在床沿上,“我正要告诉您,家里传话,说老爷平安无事,快归家了。”
梦迢默了默,走去案上翻了个茶盅倒茶,水声沥沥的,“他要救的人呢?”
“大约是救出来了吧,听说几十个山匪,都给绞杀了。”彩衣瞧不见她的面色,顿了顿,又问:“咱们回去了,平哥哥这里的事呢?太太可是忘了是要拿平哥哥的把柄呢。这几日我瞧您跟平哥哥走得如此近,不正是顺水推舟的好时候?”
这正是叫人左右为难的地方,梦迢的“美人计”渐渐失控地成了个风眼漩涡,她很清楚,她恐怕不能再冷静地做一个捕手独善其身了。
她没经验应对这境况,只好拖延。于是才要避回去。
她呷了口热茶,语调也慢吞吞地俄延着,“事情急不得,你倒是盼着早点了事似的,在那小院里住不惯了?”
彩衣低着脸,像是口腔里兜着话,犹豫着说不说。想一会,到底是说了,“不是,是我见太太同平哥哥在一起时,好像自在些,笑嘻嘻的。我想太太时常与平哥哥一处,时常高兴些。”
“瞧你这傻话,难道我平日就总板着脸?”梦迢哼笑了声,不以为意。
“那倒不是,只是这笑与在家时的笑,是不一样的。”
梦迢心里吓了一跳,纤腰稍转,就看见墙根底下穿衣镜里的自己。挽着虚笼笼的缠髻,簪着素净的两支珍珠小花钿,连副珥珰也未戴,嘴角微微上扬着,像一撇轻蔑的、凄怨的月牙儿。
时时笑嘻嘻的自己,连她自己也不曾见过。
煌煌的太阳踅进窗,折在她眼皮子上,里头死气沉沉的光在轻微的颤动后,又垂将下去。她坐到榻上,叹了口气,固执地等着董墨过来,好与他说归家的事情。
过了午晌董墨却不见往这屋里来,原是在书斋里与柳朝如议论他家老太爷的回信。
他先看过,眉宇愈发意淡,那底袖里的风也有些萧瑟,将信笺递给了柳朝如。柳朝如却推,“你的家书我不好看,你只告诉我就是了。”
董墨展了眉头,露着倦态笑了笑,“我的家书一向没有家里话,你只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