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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上他额头的手指是使了两分力气的,阿斯尔嗡嗡直响的脑袋被这股力道怼得一空,他茫然的睁着泪眼继续抽噎,豆大的泪滴还挂在红彤彤的腮帮子上。
“你刚才说你错哪了?”萧然一边收回右手继续着上药包扎的动作,一边蹙着眉头开口发问,他毫不手软的戳红了阿斯尔脑门正中,平日里这种没轻没重的事情通常都是休戈干得。
“我…我不该去……我错在不该去雪山……阿,阿爹——阿爹!”
萧然这回是压根没留力,阿斯尔被戳得身子一晃直接滚去了松软的被褥里,等他红着眼眶一头雾水的蹒跚爬起,萧然又抬手屈指恶狠狠的给了他一个烧栗。
“错,去个雪山怎么了,哪次祭祀没带你去?你错是错在不应该随意揣测,不应该胡思乱想。”
萧然也是又心疼又生气的憋屈了好几日,一张嘴就控制不住,他难得有了点身为殿君的自知,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护犊子的意思,“这段时间宫里是忙,但是只要你说,阿爹一定会带你去,你是我的儿子,去山里看条河怎么了,谁敢说你?!”
萧然牙根发痒,人人都说阿斯尔像小时候的休戈,他也一度以为阿斯尔在性格上能随休戈的通透聪慧,可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随他自己,又闷又轴又老实,遇事完全抓不住重点。
“第二,我和你父王罚你,是因为你没有保护好昭儿和圆圆。你可以带他们去玩,去城里去山里,去哪都行,但是你得把他们好好的带回来,这是你的责任。第三……”
“第三,你阿爹三个月前教你那套心法,你压根就没往心里记。”休戈说话远比萧然直接强硬,他在门口脱下身上沾着寒意的外袍和马靴扔去一边才迈步入内,贴身的深黑内衬勾勒出精悍孔武的身形,衣襟和袖口各有几处极浅的暗银纹饰。
他刚刚下朝回来,萧然教训孩子的场面他绝对不会错过,他蹲去东倒西歪的儿子面前伸出手指顺着萧然怼出来的红印又给了儿子一下,这才接过萧然的话头开始继续往下说。
“你要是认真学了,根本不会窝囊成那副熊样,兔崽子,你眼高于顶,狷狂自傲,不知天高地厚,这次是你阿爹救你,以后你自己上战场了还要你阿爹来救吗?”
休戈言辞凿凿,半点面子也不打算给阿斯尔留,他咧嘴扯出一个满是奚落的笑意,深邃的眸子锐利如刀,利利索索的戳中了阿斯尔心里最准确的想法。
“我知道,前两条你都服气认错,就最后一条你不认,你硬功学得比谁都快,比谁都好,压根不需要学这个,你觉得只有你阿爹这样身体不行的才需要学。”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
阿斯尔脸上的涨红蔓延去了颈间,他绷紧了嫩乎乎的腮帮子扯着嗓子跟休戈嚷嚷回去,尚未张开的稚嫩眉眼见带着三分心虚七分不甘。
他就像个毛都没长齐的狼崽子一样,愤怒发出稚嫩的嘶吼和休戈叫板,然而草原上的公狼从不会对惯着窝里的崽子,休戈才不管他是不是摔了一身的伤。
英武俊朗的北原男人兀自眼尾一扬大手一抬,结结实实的按着儿子的后脑勺将他面朝下怼进了床褥里,“放屁,你不是这么想的那你为什么不学,心法你阿爹一字一句的写给你了,就在你床边放着,你为什么不学不练?!”
阿斯尔是熊孩子,休戈就是熊大人,萧然有耐心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他可没有,大抵是因为自己小时候也在同一个问题上犯过混,所以他越看阿斯尔就越来气。
“。…。。行了,你俩别闹了。”
萧然眼角微抽着试图把这一大一小分开,休戈按着阿斯尔的脑袋不让他抬头,孩子含糊不清的争辩声简直就是鬼哭狼嚎。
萧然突然有种家丑不能外扬的错觉,他下意识探头往殿外瞧了瞧,发现巴布不在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又转头瞅着仍旧闹成一团的父子俩,他刚刚那句话显然没有起到效果,萧然因而眯起了一双温和澄澈的眸子,缓缓抬手屈指拧住休戈后颈那块皮肉,虽然很想用点力气,但他还是舍不得。
最终他只是象征性的掐了掐休戈的脖子,他算是看明白了,对付直肠子的小孩和大人,讲道理压根就没有用,“别闹了,你也讲不服他,去拿刀,陪我打一架给他看。”
第三十一章番外四③
北原军中战力最高的骑兵人人善使马刀,但休戈惯用的这柄黑铁马刀却是独一无二的,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用。
常见的马刀纯粹为了马战而设计,刀面宽背薄刃,骑手挥刀时主要依靠马匹冲击的速度,刀刃方便劈砍,像塔拉这样的个中高手,一刀下去能将敌军和马匹的两颗脑袋一并砍下来。
休戈这柄刀则完全不一样,它介于斩马刀和马刀之间,长度比普通的马刀长出一截,刃口和刀背同斩马刀一样厚重势沉,但使用起来又和马刀的路数一样,不加手柄,只是单纯的握在掌中劈砍。
很多人说休戈能用这柄刀依仗的是天生神力,毕竟换做旁人来怕是连扛都扛不动,但事实上,萧然从跟他第一次切磋交手的时候就明白,休戈是有蛮力不假,但蛮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因素。
鸦黑的马刀被休戈提在手中,无光的刃口垂至青砖铺成的地面,还是他们第一次比武的那块空地,只是那些曾经龟裂的青石砖早就被换了。
四周的墙头和房顶蹲了不少侍卫,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萧然提点过,南北武学有异,萧然幼年跟随剑客学得是最正统的武学心法,故而日子一长,北原宫城里的侍卫们或多或少都学跟萧然学了点溜墙头窜屋顶的功夫。
自崇关一战后,萧然很少再动武,平日里最多在寝殿的院子里舒展一下拳脚活动筋骨,刀是给阿斯尔开蒙的时候才重新捡起来的。
阿斯尔站在空地边缘看着自己两个父亲执刀相对,他敏感的察觉到天地间的风似乎静止了,来自雪山的寒意慢慢充盈这处宫苑,这是属于休戈的气势,纯黑的马刀裹挟着令人腿软的威压。
这柄刀既不是古刀也不是名器,除去材质和形状特殊之外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它之所以会有这么强烈的森严刀气,只是因为休戈用这柄刀斩杀过数不清的敌人。
阿斯尔的掌心和后脊开始缓缓渗出冷汗,他本以为萧然会用那对相同材质的双刀,这样至少可以在兵器上和休戈勉强打个平手,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萧然用得是居然属于他的那柄马刀。
专门用来给他开蒙的马刀和休戈的刀形状类似,因为只是拿来练功的,所以这柄刀还是个半成品,一没有锻净黑铁里的杂质,二没有开刃修整,他平日里拿来练功还好,真要是拿去同休戈对上,恐怕连根棒槌都比不上。
阿斯尔曾听很多人说起过萧然同休戈的那一战,萧然持双刀,不避不守,腾空而上挥刀下劈,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同休戈硬碰硬,招式起落之间大开大合,刃口相撞崩裂出点点火星,煞气逼人的战意在起先的几十招内能将休戈完完全全的压制住,尽管那一战萧然最终败了,可萧然还是依靠这份一往无前的凌厉令当天在场的所有人心甘情愿的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