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邵廷连眼也没抬,慢悠悠地站起身,衣衫凌乱地走过去。
几乎同时,厅门外又有一名身披重甲的校尉神色匆匆地进来。
“人抓到了么?”
薛邵廷双手握着刀柄,将刀刃搁在那囚犯的后腰上,比量着下手的位置。
“嗯……”那校尉这时却胆怯起来,暗觑他脸色,支吾道,“回大将军,咱们去晚了一步,人被神策军那边抢先……”
提心吊胆说到这里,冷眼就不出所料的瞪了过来,吓得他唯唯诺诺,连声叫着“恕罪”。
薛邵廷鼻中重重喷出那股气,面色稍和,似乎对这事也并不怎么在意,目光转回那把刀上,提起来蓄势上下虚劈。
“你现在就去,就说传殿前司的军令,让裴玄思亲自带上钦犯,即刻来见我。”
“这……那厮现下怕是不在南城值所。”
薛邵廷霍然转头:“你怎么知道?”
那校尉凑近低声道:“属下认得他那匹马,亲眼瞧见人往北城去了。”
话音落时,长刀也倏然砍下,将那囚犯连同身下的春凳生生劈成两截。
薛邵廷寒眼轻哼,舔唇睨着刀尖上垂悬的血滴:“裴玄思,是你非要不自量力跟老子做对,那就怨不得我了。”
雨真的停了。
几道光扯破重重堆积的乌云,终于让这片阴郁的天地有了几分生气。
姜漓吹熄了灯,把拓好的香膏填进篆槽里,细细压平,再用香铲轻轻把边模敲松,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紫铜炉内便留下一朵栩栩如生的“波慕红莲”。
她唇角蕴起笑,扫去余灰,用草香点燃,扣上竹叶雕纹的炉盖,双手捧着,起身走上露台。
迎儿正不知听张怀说了什么,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见她出来,赶忙住了嘴,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香炉。
“我又没说什么,瞧你吓得。”
姜漓忍俊不禁,悄声道:“你这丫头,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害什么羞?张怀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又有军职功名,该是良配,若他也有意思的话,便寻个吉日,让你们两个成了这桩好事。”
迎儿听得满面通红,急得直顿足:“娘子你……你说的什么话,我这辈子都守在你身边,跟他做什么去?我,我……哎呀,我烧菜去了!”
说着,把香炉搁在木几上,飞也似的奔进了厅里,引得张怀不明就里,一个劲地探头张望。
姜漓掩唇一叹,笑容在脸上淡去,坐到躺椅上,看着香炉铜镂的缝隙间袅袅飘出水瀑般湍流的烟气,阖眼轻嗅,慢慢向后靠。
露台下是安然如镜的玉带河,对岸的街市,巍峨的城楼,再远处的苍穆群山都尽收眼底。
在京城中,这也算是绝佳的景致了。
回想上次这样闲适看景的日子,虽然不过匆匆一年而已,但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或许只有这时候,她才变回了原来那个风月淡然的姜漓。
“你去找迎儿说话吧,我,是不会回去的。”
张怀闻声回头,醒觉失态,闹了个臊眉耷眼。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恭敬立在一旁:“兄长已经吩咐过,大嫂若不答应回去,便不许我离开,真这么走了,叫我如何交差?还望大嫂垂怜,免了我这顿罚。”
姜漓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摇头扯了扯唇角。
“不用拿这话来催我,你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同手足,就算我不回去,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