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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尔一听他这么说,有点慌了:“你……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安杰洛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故意夸大其词地唬骗他:“你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身材和脸蛋吗?你会瘦得像枯柴,没有男人看到你会产生兴趣,皮肤松弛崩垮,发黄发黑,牙齿脱落……你见过贫民窟里那些饿死的流浪汉吧?就和他们一样,到最后会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只能喝酒,身体像口干瘪破烂的皮袋子。”
诺尔瞠目结舌,张着嘴巴啊了两声,极度的惊怒交加让他两眼一黑心口一窒,又晕了过去。
安杰洛拍拍手摇头叹息,心想,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杜乔的哥哥,那杜乔未免也太可怜了。这个人哪里有半点为人兄长的样子?当初信誓旦旦地写信回家说要在罗马大展宏图,其实就是个男妓,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连认亲都不敢呢,谁愿意自己的亲人是个男妓呢?
想到这里,安杰洛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他回到阁楼从杜乔遗落的个人物品里找出那封家书。自从杜乔从修道院匆忙出逃之后,不少私人物品都留在了他原来的房间里没有来得及带走,安杰洛悄悄把重要的部分拿了出来藏在阁楼,以免被阿利多西的人找到,他知道这封家书是杜乔最重视的,没有了它杜乔的寻亲之路就会难上加难。
安杰洛把信拿回医房,等待诺尔第二次苏醒。他将信放在病人的枕头边,悄悄观察诺尔醒来时候的反应。这次病人醒来没有急着嚷嚷了,他睁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目光停在医房老旧的天花板上停了许久,久到安杰洛以为他会哭出来,但是他没有,他露出冷艳的笑容,苍白的脸顿时有了生机,孤傲的气质绽放在脸上,令人心动。
不过这个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在他翻身看到信封的时候凝滞在了嘴边。他甚至连信封都没有拆,正反两面仔细看了看就皱眉陷入沉思。反而是安杰洛无法忍耐这种折磨人的安静。
“这封信是你的吧?”安杰洛问。
诺尔挑眉:“你从哪里拿到的这封信?”
安杰洛顿时明白了:“这个不重要。不过我有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你的家人收到了这封信,而且派人来罗马找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他来见你。”他强调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个前提,在说出这话之前,他本能地认为诺尔的尊严应该得到尊重。
果然,诺尔脸色沉了下来,厌恶地说:“别让我见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愿意见到我的。”
两人沉默地坐在医房里相互对视。安杰洛突然有点同情这个男妓,他明明那么想念家乡,攒了钱就是为了回家,临到头却不愿意和亲人相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呢?这样一来,他在罗马出卖自己、拼命活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诺尔把信丢开,翻身用屁股对着安杰洛,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安杰洛也不想勉强他:“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这封信我还给你吧,本来也是你的。”
直到他走出房间,铁石心肠的诺尔都没有把身体转过来。
当天晚上,杜乔接到了来自修道院的消息,他体会到的惊喜却比难过更多。
年轻的颜料制作师乐观地想:“这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有点胆怯,让我去看看他,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的。我们是兄弟呀,我怎么会厌恶他呢?”
约拿不这么想:“现在他心情肯定很复杂,没有想清楚,如果你贸然去和他相认了,说不定他会很尴尬。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你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更不曾对他的生活有任何帮助,还差点吵一架,突然就多了个亲人,他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可你的。”
“可我们有血缘关系呀,难道我还会伤害他吗?”
“亲人之间相互伤害也不少见,何况,对你来说他是亲人,但是对他来说,你是陌生人。”
杜乔咬唇,表情垮了:“我还答应了妈妈要带他回去的,来罗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现在却说不能认了。我回去要怎么和妈妈交代呢?”
即便这样,约拿最后还是同意和杜乔一起见见诺尔。他们回到修道院的时候,诺尔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好转,他能坐起来靠着床头自己喝水吃东西了。他的体温降下来了一些,有几天晚上他还挣扎在疼痛里不能入睡,身体裹在床单里,汗水把整张床单都打湿了,到最后他的嘴唇发白浑身冰冷抽搐,但他牙关紧咬地坚持,直到清晨十分昏睡过去。安杰洛佩服这份忍耐力的同时,明白了杜乔当初带病工作的毅力到底和谁相像了,想必这是个优良的家族传统。
当杜乔踏进医房的时候,诺尔正喝一小碗鸡汤。厨房刻意把鸡汤做得清淡,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喝起来像清水似的,这是诺尔没有碰酒的第六天。
“嘿,额……我和约拿正好经过这里,来找安杰洛玩玩。”杜乔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
诺尔白了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他沉默地喝汤,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嘶——”
约拿插嘴问候:“看来你的身体在恢复,胃口好多了。”
诺尔放下碗,厌恶地说:“这汤真他妈的恶心,难喝地要命。天天喝这个还不如让我死了。”
“你想天天喝也不可能,这玩意儿可不便宜,需要用整一只鸡煮。”杜乔好笑地说。
诺尔瞪眼:“这怎么可能?烤鸡不好吗?为什么要浪费一只鸡煮这种东西?”
“鸡汤有助于补充营养,而且有些人喜欢清淡的口味。”
“那些人当中不包括我,我喜欢烤鸡加白葡萄酒。”
“搭配的确不错,可惜现在这两样东西对你来说都等于毒药。”
“少来,又是什么酒瘾有害健康那一套,老子他妈的当初在罗马赚大钱的时候,你们这些小杂种们都还没有出生呢,就算是芭妮·费尔罗特那个老娘们也要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现在倒是轮到你们来教训我了,哼。”
“哦是吗?那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谁没有风光无限的时候呢?”
诺尔的脸色一黑,他突然把被单掀开,露出身上的长睡衣,衣摆一往上提,就能看到岔开的两条大腿内侧两条狰狞的伤疤,然后他一把揪住杜乔的领口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腿前恶狠狠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阿利多西用他的腰带抽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想看得更上面一点吗?那里还有更多,老子当年为了钓到这条大鱼,被各种你他妈想都想不出来的玩意儿折磨,那些酷刑我保证但丁的地狱里都不会有。一点胃疼算得了什么?噢,你说风光无限是吗?你知道什么叫风光无限吗?我告诉你,这就是风光无限!”
约拿再也忍不住,把爱人从他手上夺了回来挡在身后:“你是病人,应该多休息,不用这么劳心劳力。如果你想把身上的疤痕去掉,我相信安杰洛会有不错的药膏可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