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玉停住脚步,转过头去没好气地道:“我不走。”
便又自暴自弃般坐回到草堆间,任由那一双柔软缱绻的手臂圈上自己的腰肢,八爪鱼似的纠缠着他继续做梦。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彻莲,忽然微蹙起眉,下意识朝他那深埋在茅草中的腿脚看了一眼。先前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处已有医堂的僧人为他简单敷了草药,看得出是时常走山路磨出来的,新伤叠着旧伤,恢复得很是缓慢;仔细沿着小腿根向上看去,关节处还有些骨折和风寒的痕迹。
拉起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原本温润细腻的掌心也是粗糙无比,一看便是拿惯了柴刀和猎网。他知道彻莲这十年间在山下苦等着自己,定然受了不少罪,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却又很快恢复了怨怼。
以为吃了区区十年的苦就能被自己轻易原谅?想得倒美!
释迦玉忿忿地上前捏住他挺翘的鼻子,泄愤般在他脸颊各处揉了揉,彻莲却在梦中微微一笑,转过头来亲了亲他的指尖,仍是凑过来埋在他的肩头继续睡。
“……”
释迦玉一怔,心头的怨怼渐渐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喉头滚动着垂下眼眸,终是沉默着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就像往常在岫宁寺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般,揽着自己的爱人沉入了无魇无忧的梦乡。
……
彻莲从简陋而温暖的茅草屋中醒来时,窗外天色早已大亮,三宝禅寺众僧也似是已经离去多时;他身边的草堆间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些许那人的余温。
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僧袍,发觉那人还为自己留下一串舍利子,以及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
他看了那张字条,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将那串舍利子合拢在掌心,终是流了泪,露出释然的笑容来。
木屋
彻莲回到自己坐落在入暮岭下的粗陋时,晋北的天色已近傍晚,残阳殷殷地照在他美貌如初的脸颊上,暖洋洋的很是舒适。
残败了十年的身子在昨晚得到滋润之后,原本蹒跚的步伐已是稳健轻快了许多,两靥也似有还未消散的酡红,一看便知是极好的气色。出门打水时撞到正在路边闲谈的邻居,无一不是望着他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知那原本打柴的老汉何时没了踪影,竟搬进一个这般颜色的美人来。
彻莲半跪在河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手中的象牙梳在落日的余晖中熠熠闪光,衬得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中妖调如斯的美人更是绝艳。他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倒影,半晌抬起手来摸摸那光洁的脸颊,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捡回这年轻时的容貌来。
这样便好,鸣儿只喜欢美人,若他始终是一个鄙陋老汉,还拿什么来挽回他的心。
他头一回无比庆幸自己生了副好皮囊;昨晚释迦玉虽然称不上温柔,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被掩藏得很好的迷恋。想到不论鸣儿是否还喜爱自己,至少仍对他的身子有欲望,他便心中欢喜,连这十年间的伤痛磨难都抛诸脑后,只想着下回与他相见的事。
释迦玉留的字条上道,两人毕竟师徒一场,自己可助彻莲将那夺相密法完满修炼至第七层,这之后两人便一刀两断,莫要再多加纠缠。彻莲将那张字条翻来覆去地读了数百遍,虽然明白他没有心软的意思,却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释迦玉道三宝禅寺这番做完法事回来,自己便会到这入暮岭下寻他,算来也要半月有余,足够他好好准备一番。
彻莲不再上山砍柴,买了些昂贵的补品将身子调养好,又配了药水洗去两手间粗糙的厚茧,点起香薰将这间不算亮堂的小屋拾掇一番,又去打了几件金饰给自己戴上。他对着铜镜端详着比当年的香粉和尚还要花哨的自己,左右只觉得不满意,最后甚至买了件艳丽的红裳,想要以此来取悦释迦玉。
这期间有邻里见他身着红衣在院中走动,又迟迟不见那外出砍柴的老樵夫归家,还以为是有成精的鬼狐吃了住在这木屋里的可怜老汉,若干流言不胫而走,最后还寻来了个江湖老道上门降妖,弄得彻莲啼笑皆非,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