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妹!”秦彦婉轻呼,她身旁的侍女采绿早已抢前几步,与锦绣合力扶住了秦素。
“多谢二姊。”秦素全身的分量皆压在锦绣身上,语声有些虚弱,下意识地拿手去捶膝盖。
秦彦贞蛾眉轻蹙,眸光向秦素的膝盖处瞄了瞄,未曾说话。
“小心些。”秦彦婉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方往前去了,秦素便靠在锦绣身上,一步一挪地跟在后头。
东华居的院门外,是两弯长长的回廊。
吴老夫人所住的东萱阁,位于东院的最南端,院子左近既有山水画楼,亦有兰园桂圃,风景佳美,一年四季皆可赏玩。
不过,吴老夫人性子寡淡,并不热衷于热闹,于是,那些山水花草便也只能空自美丽着,年年岁岁,寂寞如初。
回廊里响起断续的木屐声,廊外雨幕如烟,天地间覆了一层烟色的轻纱。
这是独属于东院的气氛,寂静而又压抑。
秦素心中叹惋,身体却往锦绣的方向倾去,将全身的分量皆压在了她一人身上。
锦绣的鼻尖冒出了汗来,脸渐渐憋得通红。
纵然秦素生得瘦小,却也有好几十斤,锦绣如何吃得住?不过小半刻钟,她的两条手臂便已不像是自己的了,更遑论被压得死死的肩膀,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她忍不住有些抱怨,林氏罚的是秦素,最后却是她这个使女倒霉。她倒是想找个人来换换手,可秦府有家规,庶出子女去正房拜见长辈时,只能带一个仆役。
方才见秦素留下阿栗收拾房间,只带了自己出门,锦绣还高兴了一阵,以为可以轻省些。可谁知这却是个苦差事,她现在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
好容易行至东萱阁,锦绣已是气喘吁吁。
“有劳你了,累坏了罢?”秦素依着栏杆站定,低声道谢,一只手覆在膝盖处,雪白的麻衣衬着她黑黄的手指,十分醒目。
锦绣忙道“不敢”,喘着粗气退后一步,立在秦素的身侧揉胳膊,面色实在不能算好看。
秦素专注地捶着膝盖,面无表情。
比起阿栗,她当然更愿意让锦绣“侍者服其劳”,更何况她的膝盖也确实有些疼。
“六姊。”身旁传来秦彦柔压低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小小软软的手便覆在了秦素的膝上:“我帮你揉一揉。”
秦素低下头,眼前是小姑娘晃动的丫髻,过了一会,丫髻动了动,便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地抬了起来,看着秦素,语声里带着小女孩的软嫩:“揉揉就不痛了。”
她正在换牙,说话时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很有趣。
秦素忍不住便去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不痛了,多谢阿柔。”
秦彦柔听话地停了手,回首向秦彦婉一笑,得来了对方嘉许的眼神。
秦素见了,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林氏方才的举动不能算不妥,只是她未曾想到,秦彦婉行事会如此周到。
身为晚辈,她不好直接违逆主母,便委婉地借用这种方式,向庶妹表达了歉意。
前世见惯了宫里的各种女人、各样手段,如今乍然遇见这样的纯粹与善意,秦素还真是不习惯。
一阵风拂过回廊,几杆竹子在风里微弯了腰,碧绿的叶片摇下几粒雨珠。
正房门帘忽地挑起,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走了出来,向林氏躬了躬身。
这妇人生了一张严肃的长脸,皮肤很白,两弯眉毛捏得细长,眼珠是冰冷的深褐色。
这是蒋妪,是吴老夫人最倚重之人,亦是秦世芳的两位乳母之一。
再次见到这张从无笑意的长脸,秦素仍旧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