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跟着撵出去的婆子气喘吁吁回转,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奴腿脚不灵便,喊不住赵姑爷,赵姑爷上轿子走了。”
妇人微一皱眉,不能置信掉头问那婆子,“赵姑爷因何生这么大气,连礼数都不顾,径自走了”
那婆子瞅瞅小姐,“回太太,姑娘刚一提姑爷在外包窑姐的事,还给姑爷存着颜面,姑爷就恼了,说姑娘是妒妇,夹枪带棒说了好些浑话,老奴不敢学。”
妇人轻叹一声,对那婆子道:“扶你家姑娘回去吧,多劝着点,别哭坏了身子。”
那婆子招呼门外的两个小丫鬟上来,搀扶姑娘下去,那婆子瞅瞅太太脸色,替姑娘抱屈,“姑爷孟浪,不容姑娘说话,姑娘恁好的性子,姑爷还派了姑娘许多不是,将来过了门,那还有姑娘立足之地。”
“我道他二人自幼定亲,总有些情分,姐儿又求我要见赵家公子,也是我不该答应,话赶话一言不和,伤了和气。”季氏又添忧色。
那婆子见太太连自家姑娘都怪上,忙替姑娘分争,“这事怨不得姑娘,姑娘也没说什么,姑爷就说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姑娘若不满意这门亲事,尽管捡好的嫁就是了,左不过也没成亲”
“姐儿终究是年轻,沉不住气。”季氏幽幽地说了一句。
那婆子看太太满面愁容,多余的话不敢说。
府里人就见二姑娘秦月娥由丫鬟搀扶着,从上房出来,一路绣帕掩嘴,憋着不哭出声,
秦府二姑娘一回房就把门关上,把丫鬟关在外面,两个丫鬟干着急。
那婆子从上房回来,隔着门扇听里面传来姑娘的哭声,心都碎了,抽出腋下帕子抹泪,推门,里面掩着,只好隔着门劝说,颠来倒去的就那么几句,姑娘看开点,莫生闲气,恐伤了身子。
听房中二姑娘足哭了有半个时辰,声儿才渐渐弱下去。
秦月娥捏着绣帕,像唱歌似的一个调子,一条绣帕干爽得一点没有水湿的痕迹。
云珠只当姑娘哭够了,气消了,就没事了,谁知次日,天都大亮,帐子里还没有动静,云珠撩开帐子,见姑娘面孔烧得通红,用手一摸,身上滚烫,着起急来,忙走去上房回太太季氏。
季氏发急,忙命请大夫,大夫说晚上着凉了,兼之心火盛,先用两剂药看看。
?
☆、中举
?秦府内宅靠上房后头一个小跨院,三间正房,东间里,靠南墙放着一张榉木雕花大架子床,帐子半掩,左首一花梨木的梳妆台,妆台前安放绣墩,靠西墙摆放着一个立式穿衣镜,用八成新红锦袱罩着,东墙上悬一幅画轴《秋风纨扇图》,线条清细,色彩艳丽清雅,图中仕女体态优美,是仿六如居士的,形神也仿得有七八分,对面南窗下是一铺大炕,炕上还丢着针线笸箩,里面躺着尚未绣完的活计,整个屋子铺陈简洁,家什摆设精巧,是一户殷实人家。
帐子里动了动,秦月娥哼了声,意识有点混沌。
她及笄即嫁入赵家,夫君赵伯章是江南名仕,风流才子,是永泰年间上元县举子。
秦赵两家乃通家之好,子女自幼指腹为婚,赵伯章早年丧父,孤儿寡母,家道清贫,衣食无着,那还有闲钱读书,多承秦家看顾,出束脩费,让赵伯章到秦氏族学念书,后又看他勤学上进,便延请西席,名儒授业。
江南上元县文风之盛冠绝天下,赵伯章考入官办县学廪生,适逢大比之年开科取士,便打理行装,来岳家辞行,秦月娥的母亲季氏资助他些银两,带足盘缠,又派一个极妥当的老家人跟着,一起往府里应试。
江南府是历朝繁华重镇,四方士子纷至沓来,三街四巷,皆是富商大贾,商铺繁多,春院林立,紧邻贡院就是青楼,勾栏中女子惯会勾引男人,赵伯章那见过这个,候秋闱放榜之时,不消几个回合,便被拿下马来,赵伯章与那艺名唤作□□的窑姐如干柴烈火,两下里成就一对野鸳鸯,风流快活,天上一日哪管世上几春秋,早把未婚妻子抛于脑后。
花街柳巷,青楼楚馆,前门迎新后门送旧,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有银子就是大爷,是活菩萨,待赵伯章身上的银子罄尽,不由分说便被老鸨子赶出来,赵伯章沮丧,秦家给的银两分毫不剩,囊中羞涩,走投无路,便走去贡院,天无绝人之路,贡院桂榜下来,这一科放榜,三元县竟有三人中举,赵伯章竟高中榜首,一发来了精神,打道回府,给母亲报喜。
时隔不久,那叫□□的窑姐找上门,被赵伯章收房做妾,赵伯章会试不第,秦月娥过门后,嫁妆体己钱尽数拿出来替夫君谋官,赵伯章感念妻子贤德,夫妻曾好过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