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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记者也道:就是就是,这个林老板还真是不好惹。
范东哲问道:“怎么?快讲快讲”
那记者便又道:“上个星期,川黔联军旅长王咸淳驻防清河,筹派军饷,林老板自告奋勇担任盐店街的筹款任务,密告罗老板支使其旗下各分号抗不交纳派款,罗老板被立传到旅部拘押,幸好孟家派人以重金拉拢王咸淳,多方活动,方将罗老板救了回来。罗老板一回到盐店街,连头脸都没有洗,直接跑到林老板的六福堂,两个体体面面的人,生生是你一拳我一拳,把对方都打得头破血流啊”
范东哲连连摇头:“虽说都是年轻人,不免冲动用事,不过能这么长年累月闹下去,定是有宿怨。”
那记者道:“谁知道呢?有人传说林老板的大太太跑路,好像和罗老板也不无关系。那林太太,可是与罗老板青梅竹马长大的呢。”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六章夕夕成玦
第二十六章夕夕成玦(1,二更)
范东哲眼光不免转向静渊身旁,那当是这位林老板之后娶的夫人了吧,偶尔侧一侧脸,倒是干净秀丽,面容上带有新女性的骄傲自得,只与丈夫言谈说话间,露出些庸懦之意来。
范东哲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便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见过之前那位夫人。众人均摇头,有人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那位夫人是孟家唯一的一个小姐,据说长得极是标致,连之前的盐运使雷霁都倾慕不已,失踪以后为了找她,雷霁不待林孟两家人相求,自己就派军队把整个清河沿线都搜了一个遍,据说调去了省里后,还花了一两年找呢,估计想找着了就据为己有吧,这个雷霁倒是个风雅人。”
有人便问:那究竟找着没有呢?
有人就笑道:说不定真找着了,藏在家里不敢带出来罢了
这些年轻而慕少艾的文人,谈起桃色故事来,均是眉飞色舞,后来席间又编出了许多关于这个失踪的林夫人的艳史来,讲得口沫横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范东哲回到旅社,夜里梦到一绝色年轻妇人,也不知是否就是那位失踪的林夫人,春怀缱绻,醒来后连连叹息,惆怅不已。
《晨报》在北平出版,邮寄到清河,距新闻发表的日子已晚了十来天。
报纸寄到林家,锦蓉拿着看了又看,心中极是骄傲。认认真真拿了剪子把那则新闻剪了下来,贴在一张剪报簿上。那上面,全是关于她丈夫的新闻。
是的,她的丈夫。
如今只要孟至衡一直就这么消失下去,静渊就是她欧阳锦蓉一个人的。
他们在孟至衡出走一年后成婚。论事实,用林夫人的话来说:锦蓉是林家唯一的媳妇。论身份,在盐店街上,人们却都只知道她是林静渊的侧室。因为静渊一直没有与至衡公告离婚,他自己也从未给过她锦蓉任何身份上的肯定说法。下人们叫她二奶奶,林夫人听到这个称谓有时候会生气,但是这个称呼似乎是静渊默许的,林夫人自从至衡出走之后,从来不违逆静渊的意愿,虽然不高兴,却毫无办法。
对于锦蓉来说,身份只是个虚名,她要的是她梦想中的如意郎君和理想爱情,这两样都有,她便没有什么遗憾,她也不觉得嫁于朋友的丈夫有什么不合适的,她是个新女性,她认为历来受着新式教育的她,观念新、态度新、对待情感的方式与态度更是新,一切的一切都是新颖的、时尚的、开放的、宽容的,比起那个只读过私塾的朋友来说,她更有资格和胸怀去拥有这样一个英俊能干的丈夫。
人们都说他脾气不好,可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说过一句重话,虽然他很忙,经常不回家。结婚第二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自从有了儿子,静渊在家的时间便多了许多,不过她却发现,丈夫与儿子相处的时间,比和她相处的时间多得多,跟儿子说的话,也比和她说的话多得多。
静渊是一个好丈夫,虽然话少了点,但是温柔体贴。他是个严厉的人,在他的母亲面前都极少露出笑容,但是对儿子文斓却是百依百顺。锦蓉看着他抱着文斓心满意足、充满幸福的笑着,心里也觉得幸福无比,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得自己与丈夫的距离很近。
六年来,她对他百依百顺,为他操持家务,对他的生活起居关心备至,抛下了新女性的矜持与傲气。是的,他也对她很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疏漏,只是在锦蓉的心中却很清楚,他离她很远很远,即便是在床第之间,在最紧密结合的时候,他还是离她很远。
他们的卧室在东边的厢房里,以往静渊和至衡的房间,被钉死了房门。自林夫人到各个佣人,对于至衡只字不提。那间屋子被封死了,静渊一次都没有靠近过。锦蓉很满意,她对一切都很满意,然而想到一点,她心中却有无限的失落。在静渊的心里,除了那个南侧的厢房,另有一所庭院,另有一个家,而她,是永远无法靠近的。
那个地方,叫晗园。每当锦蓉想到那里,总是悲哀地升起一阵迷惑,为什么心事重重的他,却从来不向自己吐露心事;为什么自己这个追求自由的新女性,却在她费尽心力得来的爱情面前,失去了心灵的自由。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七章夕夕成玦(2)
第二十七章夕夕成玦(2)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他从来不是个喜爱诗词的人,只是每当看到月缺的时候,总是在心里涌上这句词来。清冷的月光,照在露台上种植的花木之上,这露台向外延伸,下面是月光下闪着波光的清河。
他修了这座叫晗园的庄园,用了三年的时间。天之将明是为晗。静渊在这个庄园里,渡过了无数个等待天明的不眠之夜。
晗园的修建,耗资四万两白银,主楼建筑由四川边防军清河提款处处长、泸州名士黄凡秋设计,按当时德国领事馆式样仿洛可可风格建造,房、亭、塘、榭掩映在丛林繁花之中,庭院间有一个人工开挖的水池——“望月湖”,池中照颐和园昆明湖的样子建造一个石舫,静渊多与清河盐商在石舫上喝茶议事。晗园里遍植奇花异木:近四百株香樟、五十余株桂花、百年树龄的白兰、楠木、灰杨柳、林青、金桔、兰惠、牡丹、芍药、海棠、梅、袖、桃、李、等等,极尽奢豪,超过了玉澜堂,成为了清河最为奢华的盐商豪宅。
他的天海井,已经有了极其成熟的管理办法。静渊在六福堂设下总柜房,由一个总管事、四个管事分层负责,他事必躬亲,所属盐灶、田庄都建有循环帐目,单日双日各一本,轮流送去由他过目签字之后,各管事才能持证去金拒领取日行开支经费;对于人的选用,他拔之以才,试之以德,用之以能,去之以弊。在他的盐灶里,工人吃饭不要钱,每日补助按工作量日增。天海井银钱交易日渐兴旺,他用多余的钱款开了钱庄,用四年的时间将秉忠的丰记挤垮,同时与人合做竹子、油、米、豆料生意和接佃盐井,在此时期虽然也曾经历失败,但他审时度势,吸取教训,抱定“徐图发展,分灶煎烧,以灶养井,免蹈覆辙”的方针,七年,他不眠不休,如履薄冰,终成长为一个成功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