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罩衣风帽的张怀赶忙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有事?”
裴玄思也正把头蒙进风帽里,脚下却没停,一路轻快的转过前面的拐角。
张怀提灯紧随着,压声道:“是家里来传话,说老太君突然染病,听情形十万火急的,还不轻,我寻思拖不得,便自作主张来禀报兄长。”
裴玄思步子一顿,眉间那道红印子拧蹙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降旨册封诰命之后,听说是宴上多喝了几杯,半夜便上吐下泻,现在水米都不进了。”
张怀眉头紧锁,脸上疑云重重:“老太君有肝症,向来都不饮酒,心里再高兴也不至贪杯。再者,那个昌乐郡主去得蹊跷,老太君随后就出了事,会不会……”
“呵,这不是秃子头的虱子,明摆着么。看来,我不会回去一趟是不成了。”
裴玄思嗤了声鼻子,在一扇气窗前停了步。
张怀跟着凑近:“那郡主就没安好心,老太君别是听信了什么鬼话,要不……还是我先回去,探探虚实再说?”
“不必,迎旨的时候我不在,这时候再不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了。况且,我也有几句话,得让她老人家知道。”
裴玄思摇摇手,透过巴掌大的洞口向外望。
高墙黝黑的影子沉沉覆压着大地,前面老远才能看到霞光映照下的大理寺衙署,仿佛阴阳两隔。
他眼中似也浸头了暗色,幽深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人我见到了,可惜啊,凭这几条杂鱼,问不出我想问的事。不过,线倒是搭上了,没曾想这帮反贼在外面的声势还真不小,以后少不得也要搭一搭这条船了。”
听他转了话题,张怀脸色肃然起来:“兄长,那些人虽然是当年故太子的旧部,但跟裴家却说不上多深的情分,万一出什么纰漏,便会引火烧身,这件事……兄长还是三思为好。”
“三思?该想的不该想的,在牢城营里我早就琢磨得一清二楚了。这世上,就算你拼命爬得再高,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说死,也不过一阵风似的轻巧。自己的命要想由着自己摆弄,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裴玄思撩着唇角,目光沉定如山,转头望他:“咱们兄弟之间,没什么话不能说。这条路是我选的,你犯不着一起陪着,听说北境三镇年内也要整顿调防,正有几个参将、游击的缺,应该有法子送你过去,往后就算我这里失势了,不至于受牵连……若真能成事,到时候也绝不会忘了你。”
话音未落,张怀已跪在地上,哽咽道:“兄长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么……当初若不是兄长把我从雪地里背出来,世上早……早没张怀这个人了,这条命是兄长给的……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女人似的,哭什么!”
裴玄思一把拽起他,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紧蹙的眉略略舒开了些。
“我救你,是为了叫你好好活着,别像我一样,再苦再难都只能自己背着,活得不情不愿。罢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自己好生想清楚。”
裴玄思回到家的时候,夜色早已巨网般四下张开。
到处仍旧井然有序,各院仆婢进进出出,还是那副谨饬的样子,可一路来到中院,也没见惯常迎候自己的老家院出来。
他早有预料,对这点异样丝毫不以为意,穿堂过室,径直走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