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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收了自己心底的胡思乱想,将视线转向大殿之上,那个他隐隐担忧的男人已经脱掉了沾染着鲜血风霜的铠甲,换上了紫色朝服,竖金玉带,坐在景炎帝下首,面上一如既往挂着谦和的笑意。景炎帝跟他说话时不卑不亢,有朝臣与他聊天的时候也温和有礼。任之知道,这个男人在按着他的计划一步步地前行,他也知道,他最终会做到的,会得到他想要的也应得的一切。
果然,过不一会,任之就看到景炎帝回头看向张诚,张诚会意上前宣读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拜宜王段以贤为太尉,封地宜州,赐辂车、乘马,衮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其他将士均有封赏。
段以贤起身,下拜谢恩,其他受赏的将领也跟着他下拜,大殿之上一时哗然。任之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朝臣在说什么,段以贤早几年就封了王,在朝廷之上却并没有实职,没想到今日仅凭这一战之胜就拜为太尉,并且领了封地。虽然正安王朝的官制之中,太尉并无实职,但是仅仅弱冠之年就获此封赏,可见景炎帝对这个儿子的疼爱赏识。一时之间,各种祝贺之声四起。
任之的视线环过整个大殿,在一片沸腾之中看到了两个心事重重的人,一个是当朝太子段以杰,而另一个,自然就是这太子的舅舅公西邦。
段以杰出生不久,就在其舅舅的劝谏下被封为了太子。奈何他性子软弱,才能平庸,凡事都要靠其母公西皇后及其舅公西邦帮忙,因为并无大错,到勉强将这太子之位坐住。但是,眼看着宜王的势力一天天壮大,太子及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越来越不安稳了。
太子段以杰并没有察觉到在这喧闹的大殿之上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眉头紧皱,视线盯着他那处于朝臣的恭贺中的兄长身上,端起酒杯,将温热的酒水灌进自己口中,内心却觉得更加的堵塞。
他在这太子之位上坐了十多年,却从来不觉得安稳。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嫡长子,只要不犯过错,这太子之位绝不可能被别人夺走,直到后来,他从母亲跟舅舅那里知道了很多所谓的真相,才开始觉得惶恐。
景炎帝段生明本是前朝侯门世子,后娶了前朝皇帝梁明帝唯一一个女儿长公主步婕,谁知没过几年,因为梁明帝穷奢极欲、好大喜功而天下大乱,梁明帝被属下鸩杀于行宫之中。段生明集结自己手下力量,打着替梁明帝复仇的旗号,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最终一统天下,建立正安王朝,年号景炎。
段生明称帝之后,想要立自己的发妻梁长公主步婕为后,却遭到了群臣的反对,这些朝臣都是跟随段生明出生入死打下的天下,如果步婕成为皇后,将来产下皇子,那这天下岂不是又要回到梁明帝一脉?段生明犹豫再三,最终改立自己的侧室,也是开国功臣公西邦的妹妹,公西菡为后,立步婕为淑妃。
而再之后,淑妃产子,段生明虽然欢喜非常,却也听取了公西邦的劝谏,最终将太子之位留给了嫡长子段以杰。但是他对后位还有太子之位的犹豫,还有他对淑妃母子的宠爱,都让公西兄妹对这母子忌惮非常。
现如今,段以贤年纪轻轻就拜为太尉,并封地宜州,以后这太子之位,他段以杰只怕更坐不安稳了。
☆、第二章
段以杰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他身侧的公西邦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让他稍安勿躁,转过头却发现段以贤不知何时跪在大殿正中,朝着景炎帝道,“父皇,儿臣还有一请求,希望您能应允,儿臣宁可不要其他封赏。”
大殿之上一时安静下来,景炎帝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以贤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了。”
段以贤舔了舔下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再三才开口道,“父皇,儿臣此次前往突厥,认识了一个让儿臣终身难忘的人,儿臣希望……儿臣希望您能为儿臣做主,赐婚给儿臣。”
景炎帝挑了挑眉头,“何人家的女儿让你竟然主动开口求朕?”
段以贤微微低头,道,“父皇,她……是突厥王的女儿。”
景炎帝愣了愣,随即笑道,“这次你代朕出征,换来跟突厥王的和谈,若是能跟突厥王结亲,边境的安稳更是有了保证,朕当然愿意为你赐婚,只是不知道这突厥王是何意?”
段以贤面上露出笑意,“突厥王说全凭父皇做主。”
景炎帝大笑,“那就再好不过了,朕回去就告诉你母妃,为你选个吉日。你年岁也不小了,这宜王府里确实该有个当家的人了。”
段以贤面上的笑容更甚,急忙开口,“儿臣多谢父皇。”
任之拧紧了眉头,一直看着那人退回自己的位置,那人才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只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然后又投向那些朝臣的恭贺之中。
宜王府。
从宫内回来,府内又接待了不少打着恭贺旗号拜访的朝臣,直到过了辰时,访客才慢慢散去,宜王府结束了一天的喧闹重归沉静。宜王府建府不过三年,因为宜王一直未娶亲,所以这府内真正的主人也不过就他一个。
段以贤吩咐下人去看了看住在府里的突厥公主,然后便回了房间,随手将外袍脱掉,拿过下人准备好的中衣准备换上。
任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家主人光luo的后背,不由顿住了脚步,然后轻咳了一声。
段以贤将中衣穿上,回头看了任之一眼,道,“进来吧,早知道是你。”
任之回手将房门关上,走到段以贤面前,抬手将他正在系衣带的手打开,“宜王殿下连衣带都不会系,这半年的时间难道都不穿衣服么?”
段以贤张开双臂,收了白天翩翩君子的模样,有些懒散地任由任之为自己系衣带。他垂下头,看见任之的头顶的发,不由顿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我母妃最近怎么样,今天宴席结束就直接回了府,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她。”
任之系好了衣带,向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段以贤的脸,“我前晚悄悄去看了淑妃娘娘,一切安好。陛下这月倒是多去了几趟,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
段以贤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母妃心底的那个心结怕是永远都打不开了,从父皇当初背弃自己的誓言,立了别的女人为后,她大概就再也没办法原谅他了。”
任之看了段以贤一眼,没有接他的话,有一些话,对方可以说,自己可以听,却不能做任何回应。
段以贤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回过神来发现任之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便伸手拉了他在身边坐下,半年不见,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像又长了不少,不管是个子还是模样,身体好像突然拔高了一大截,两颊上的肉开始褪去,愈发地棱角分明,五官端正。让他忍不住就对着这少年发了呆。
任之抬起头就对上了段以贤的眼,他愣了一下,微微侧过脸,半晌又扭了头回来,“你……这半年可好?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