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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到戴齐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是被赶出项目组了吗?怎麽又杀了个回马枪?
第27章
戴齐黑了很多,表情仍然那麽木讷,就算是笑,也显得那麽没有滋味。
九娘悄悄地把崔仁明拉到一边,说那个男孩子重进项目组不容易,就别再骚扰他了。反正崔仁明对戴齐的兴趣也不是很浓厚,并不是势在必得,何必跟人家公家的人过不去呢?崔仁明就摸九娘的屁股,说什麽时候九娘开始对公家人另眼相看了,不是从来看著公家的人就烦吗?不是说那什麽什麽吗?九娘拍开他的手笑道,也不是另眼相看了,只是犯不著去得罪人家是不是?听说做项目那些人,跟公安也有关系,因为那什麽吸毒的人群咯,还有扫黄打非啊。真要给咱们小鞋穿,总是麻烦是不是?再说了,分明都是你去招惹人家的。
九娘去忙乎,崔仁明无聊得要死,找了个位子坐下,眯著眼睛打量吧里的客人,不可避免地就看到戴齐正在跟范林嘀咕。范林一副谆谆教导的样儿,戴齐很老实的聆听,偶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崔仁明不知怎麽的,心里突然恻然了一下。其实那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梗了一点,无趣了点,总归人还是不错的。
心情突然低沈了下来,便独自找了个座,要了杯酒,慢慢地喝,猎豔的兴趣也没了。
不一会儿,戴齐朝他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很诚恳地说:“崔老板,上次真是对不起,是我不对。其实……也许是因为……我是真的有偏见吧。自己有自己的原则,就期望别人也跟我想的一样。你知道,我本意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尽我微薄之力,为防艾做点事情,但是很明显,我的方法错了。”
崔仁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的方法错了?那是看法没错了?其实还是那麽回事,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很应该鄙视,是不是?”
戴齐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崔仁明这麽说话,他很不习惯。其实那个人一直是油里油气,很无赖很流氓的样子,跟他讨论这麽严肃的问题,还真是有点无从开口。只是不回答也不行。崔仁明看上去很不爽,不说服他,好不容易得回的机会,可能又浪费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来。又赶紧警醒。这辈子他还没有怨恨过谁呢,除了命运之外。
戴齐低下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崔老板,你有没有很认真地喜欢过谁?就是喜欢,喜欢到别人在你的眼中都是路人甲乙丙丁。只对一个人有欲望,对其他的人……”
“你白痴了吧?”崔仁明很不客气地说:“还是你不但是个gay,而且是个女性化程度特别高的gay?男人的欲望,生理的欲望是怎麽回事,你不知道吗?比方说无论你喜欢哪一个,看到九娘那样的极品,你就没有想要上他的欲望?我有一朋友,特man。虽然他也是个纯1,讲老实话,如果我不是纯1的话,老早就脱了裤子上他的床了。我有喜欢过人,我一直在认真地喜欢著人,可是看到很养眼的男人,鸡巴仍然忍不住要硬起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这样的男人,绝对是大多数。詹远帆那种。追求的是安逸和平稳,而我这样的人,喜欢的是刺激和愉悦……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我这样的人就是乱搞,詹远帆那样的人就是专情,是不是?所以其实我这样的人,如果得了艾滋那是活该。可是你想想看,人跟人不一样,跟不同的人上床快感也不同。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值不值得?”
“可是人老了之後,那整座森林,也许没有一棵树是属於你的……对不起……”
“没关系。”崔仁明笑笑说:“咱们在探讨学术问题,有分歧很正常。所以我说你心里就是个娘们啊,要安稳,要安全感。戴齐,男人是给予安全感的一方,不是讨要安全感的一方呢。”
戴齐心里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能够给别人安全感吗?”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说:“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其实我并不想评论别人,可是又总是评论,我知道这样不好,就是……就是……”
崔仁明又笑了。戴齐真的很不讨喜。他不像詹远帆那麽毒舌,可是他的真心话一说出来,总是刺到别人的痛处,尖锐到让人无法抵挡无从躲避。这种人参加项目,也不知是项目的幸运还是不幸。於是摆摆手:“我也许不能够给别人安全感,但是也不需要别人给予我安全感。安全感这东西,要靠自己弄的,靠别人总归靠不住。”
戴齐又低下头,看著自己的手,喃喃地说:“可是人在这大千世界,难道不需要有那麽一个伴侣,陪你笑,陪你哭,陪你同甘共苦吗?难道人跟人在一起,只要有性就可以了吗?”
崔仁明有些头痛。他来这边寻欢作乐的,不是来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的,这孩子还是这麽较真,大概不出多久,又会被赶出项目组吧?想到这儿,不由得恶意起来,要去揭戴齐的伤疤,便问:“你怎麽会被开除了?怎麽又回来了?”
“啊?”戴齐挠了挠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看法有问题,因为真的范哥说得对,我们做这个项目,目的是为了让同类人意识到艾滋病的危害,尽可能地采取措施让自己免受这种疾病的困扰,所以改变行为模式很重要。首先是安全套的使用,但是光这个还是不够的。生活检点,伴侣固定是最佳的防护手段。但是要让别人接受这种观点,就必须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指责或者训导别人,因为这个方法不但不能取得好的效果,有时候甚至是适得其反。因为良药苦口啊,我们要给良药包上糖衣,所以即使……”戴齐惊慌地捂住了嘴巴。
崔仁明苦笑著摇头。这个人真的不活泛。
戴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崔仁明,见他没有发飙才放下心来:“并不是看不起那样的人吧,是不赞同。因为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性,也需要有爱吧,而爱,应该是自私的,排他的吧?我是这样想的。”
崔仁明笑著点头,不置可否。
“暑假我去了海南岛。我一个同班同学休学了,我们寝室三个人一起去看他,看有没有什麽可以帮到他的。他很惨。父亲得肺癌死了,一个妈妈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妹妹。钱全部都花光了,他妈妈给人做保姆,他就在小街上摆了个摊子,早晨卖包点,晚上卖面,夜晚准备早点,只有中午和晚上零星睡上几个小时。很辛苦,他说还是退学算了,我就说退学很可惜。我说可以号召同学捐款,他不肯……他说人是有自尊心的,也必须自力更生。别人没有义务帮助他。他不能要求别人也吃糠咽菜,省下钱来资助他。他说……”
戴齐低下了头:“你们这里一杯酒,也许他要干一个星期都赚不到。他说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的,光是怨天尤人,命运也不会变得公平起来。他说我的洁癖,其实是一种奢侈,像他那样每天累死累活,一有闲,躺倒就睡,哪里还想到干净不干净?我爱干净,在学校里逼著他经常洗澡,他说他没有钱经常洗澡洗衣服,热水洗衣粉都是要钱的。我说我帮他出,他说我……我因为爱干净,不仅勉强他改变他的生活习惯,还拿钱让他觉得他是如此的无能和卑微。他说小乙喜欢玩喜欢打扮喜欢漂亮的衣服,那是他家给他钱,他乐意,他说我责备小乙,是因为我自以为在道德层面上高出小乙一筹。他说小乙那样又没有做错,为什麽一定要小乙跟我一样呢?他说我精神上有洁癖,就看不起爱吃喝玩乐的人。他说我喜欢吃菜,为什麽别人就不能喜欢吃肉呢?他说那些人,你这样的人,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有人喜欢喝酒,只要没有酒後闹事,你凭什麽去干扰?交警可以查酒後驾车,那是因为可能会伤害到别人。如果喝了酒乖乖的,你又有什麽权利去责怪他们?他说……他说……他其实并不想要我的钱,因为他觉得借了我的钱,感觉就好像欠了我很多,什麽都要听我的,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如果不是他父亲病成那样,他宁可退学,也不要接受我的资助。他喜欢过自己的生活,喜欢跟我平起平坐,讨厌我以恩人自居……崔老板,我并没有以恩人自居。我只是希望我能够帮助到他。不仅仅是安慰两句,而是切实地帮助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