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容璋洗漱后略吃了几口点心,侍从要将剩下的膳点收下,他却说,“先放着。”
片刻后,另一个人衣衫不整,赤着脚从他床上走下来。看见茶就喝,就着他吃过的早餐把其他点心和粥都吃掉了。
易珏瞪着眼,就像白日见了鬼。那好大一只鬼还伸伸懒腰,冲他打了个招呼,“早。”然后对容璋说,“哥,今晚等我。”
易珏恨不得把一对乌黑的眼珠子都瞪出来。
裴野叫人开城门把“追光”放回来,就去找林神医。
林神医正在收拾东西,嘴里嘱咐侄女,“你替叔叔留在这,平稳安逸,你也能制你的药。”
林姑娘道,“您放心,我晓得。”
林神医停下来,一声叹息,又说,“容璋这个人,灵灵,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乍一看是端方君子,其实心思深沉。好就好在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做他的门客还是相当自在……”
裴野敲了敲窗,林神医一惊,就见他翻身进来。
“我不是故意要听。”他说,“你终于决定走了?”
他是大夫,哪怕被尊称一声神医,也要养活自己。
养活自己就要给人看病赚取诊金,他还要搜集珍稀药材制药,药材器皿统统价格不菲。交得起诊金的多是不义之辈,为刁难他们,才有了林神医的种种怪癖。
投靠容璋,只需要给一个人诊病,制药的花销也有了着落,所以他最初留下。当时只打算留一两年,医者也要行万里路,才能遍识天下药材。
但容璋不打算让他走,不知怎么地,他就走不成。就像他一开始没想留下,但容璋轻描淡写一句,“林大夫原本可以让我等更久,却只让我等了两个时辰”出口,他就臊红老脸,再走不了了。
一年变成两年变成三年,至今七年有余。
他最终想个办法,把自己同为医者的侄女叫来,替他顶上几年。
林神医局促道,“你哥……地牢……”
裴野笑道,“我知道。秦五都知道,秦大嘱咐过他,我哥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的仇人,除了被斩下头颅示众的几个,有一些还活着,囚在云中城护城河下的地牢里。容璋不仅不让他们死,还好医好药让他们活得更长,延年益寿,一个个生不如死。
他吁出一口气,“我哥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第一次搭林神医肩膀,商量道,“在你走之前,先把那个蛊怎么解决告诉我,还有那个痔疮膏,多留几盒下来。”
林神医警惕,“你们用完了?”
林姑娘也竖起耳朵。
裴野看她一个小姑娘,不宜听这些,把林神医往门外带,“你那盒子本来就不大……”
林神医怒道,“胡闹!你少折腾你哥!容璋还由着你,这么胡闹下去,要不要命了!”
裴野道,“行行行,我不折腾他,我让他折腾我,行了吧?”
林神医更恼,涨红一张老脸,“谁折腾谁不是一样吗!难道你们换过来就不……”他压低嗓门,“……出精了?”
那天晚上,裴野老老实实走了门。
手上拿着一只木匣,像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
哪怕房里有炭笼,仍是冬日。容璋摸了摸他的头发,至少半干,眉头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