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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脸,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抬脚踩上去转了几转。纸团被踩的稀烂,那一块雪也被踩成黑色。七岁红端着碗姜汤走进院子里看到他:“还在磨叽呢,快去练功啊。你又没根基,年纪又比别人大,笨鸟先飞啊懂不懂。”
瑞茗忙不迭应了一声,走到客栈的前院。师兄弟们在忙得不亦乐乎,他走到墙根开始打下腰倒立。
立轩回到宿舍,把手里的一把传单扔在桌子上。连着下了两三天的雪了,就雪停的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日本人洒传单的飞机都不消停。
邹慕槐正如神的听着留声机里的京剧唱片,猛到看到眼多多了许多传单,斜看了一眼:“日本人又发这些无聊传单了。”
立轩皱着脸:“这书还读的有什么意思,干脆从军去。”
邹慕槐瞥了他一眼谑笑道:“大少爷又开始热血沸腾了。”
立轩凝着眉,不屑的看着他:“中国人都得沸腾的吧。个个都跟你似的天天听戏、捧戏子,这亡国是迟早的事儿。”
邹慕槐不以为然:“邹家的祖训:生不如官门,死不下地狱。这一世,绝对不与政治扯上半点关系。”
立轩鄙夷的嗤了一声:“人各有志,自然随你。只怕到了亡国那天,个个都唱着日本戏,你想听京戏都听不着。”
邹慕槐听他说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扯过呢子大衣披在肩上要出去。立轩讶异的拉住他:“外头风大雪大,你上哪儿?”
“我去会我的情人。”邹慕槐优雅的笑着,打开他的手冲进风雪之中。
黄包车在千岁客栈前停下,邹慕槐给了一块银洋。黄包车夫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他浅笑着:“下雪天不容易。”
车夫千恩万谢的走了,邹慕槐转过身看了一眼千岁客栈的招牌。在保利剧院唱戏的鸿月戏班就落脚在城南的这间千岁客栈,虽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戏班,台柱方玉烟倒是个名旦。下雪天,寻常客栈生意都很冷清,因为有鸿月班撑着,千岁客栈打尖儿的客人来来往往,生意比其他客栈要好得多。
邹慕槐拍了拍肩上的雪花,举步踏进客栈就见着一个年青的男子在曲尺台拿酒。这青年男子穿了件黑色粗布棉初袄,裹的很臃肿,但面相却清秀俊俏的很。若是跟方玉烟站一起,只怕老板也要逊色三分。邹慕槐眉心微动,想起他演过方玉烟身边的侍女宫娥,都是些龙头套角色。他轻轻的啧舌,生的这样的面孔,却只在戏台上跑跑龙套,生生浪费了这副皮相。
年青戏子拿了一壶酒才要离开曲尺台,邹慕槐拦在他面前笑问:“你是鸿月戏班的吗?”
戏子微微抬眼,不甚清寒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方老板病了,不见客。”
邹慕槐浅笑:“那你陪我坐会儿也好。”
戏子皱起眉,用看登徒浪子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我得伺侯方老板,恕不奉陪。”
说罢要走,被邹慕槐勾住他胳膊,那壶酒尽数洒在邹慕槐灰色羊毛呢大衣上。
戏子挑挑眉:“对不起了。”
邹慕槐皱着脸笑道:“我就这一身像样的衣服,今天叫你弄脏了,你得赔我。”
“那您把衣服脱下来,我给您浆洗。”戏子说的极是散淡,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件多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