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恍惚间凝视他半晌。然后,他在姜溯沉默的等待里,张开双手。
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一直都是假装惧怕沐浴的。他假装年幼时的那一次落水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痕迹,于是在寻常沐浴时分,要如死死抓着浮萍般抓住姜溯。
多么可爱的习惯,姜泽笑了。尽管后来姜丰与先皇后都觉得他们两人好的实在有些过分,姜泽方才做罢。
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无论如夫人也好,先皇后也好,姜丰也罢。感谢姜丰在死前的神来一笔,磨去了姜溯心底存留着的大部分尊敬与孺慕,使其再无必要去考虑这位死人的心情了。
姜溯静静看了他半晌。
他仿佛也想起了那些年近乎荒唐的年少无知——也许很多时候,当他站在“不再是兄弟”这一前提往回看时,就连他自己也已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养弟弟,抑或是试图养大最心爱的情人。
姜溯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
他告诉姜泽:“你只是不能碰水,并不是不能自己脱衣服。”
姜泽便微微垂眸敛去笑意。他下意识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了难以觉察的迟疑表情:“哦……可是方才李御医还说,若是弯曲手指……你也说不能乱动的……”
一只手伸到了眼前,扯开了姜泽的衣带。
这显然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指腹之间布满厚茧,手指长而有力。仅是捏住了他的衣带,便像是扼住了姜泽的咽喉,叫他轻轻屏住了呼吸。
姜泽攻下齐国那年,堪堪三十而立,正是风华绝代之际。齐国后宫有不少人试图爬上他的床,用着千奇百怪的手段。他见过最多的是男女们在他必经之路上对花对月吟诗奏乐,或失意啜泣……甚至有大胆者在他面前宽衣沐浴,然后他一剑杀了那个人。
他曾对这种无趣的手段不屑一顾,认为历史上之所以存在诸如妲己、褒姒之类的祸水,主要因为那些男人都太蠢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居然也会用上这种手段来勾引一个人,并且希望那个人能蠢一些,乖一些,接受他的勾引。
他的睫毛轻颤了颤。
他下意识将左手搭在了姜溯腰上,难以自控地咽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出色,也知道姜溯应该是喜欢他的。他缓缓抬眸,一点一点,自下而上去看姜溯的表情……
但姜泽并没能屏息多久。
姜溯一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用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抱起丢入御池之中。于是他岔了这一口气,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姜溯坐在池子边,静静看着他。
他看着姜泽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因为握着他的手,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姜泽会把自己淹死;他看着姜泽因咳嗽而涨红的精致的脸,看到他泛着粉色的颈子,看到他形状漂亮的锁骨……
他不再往下看了。
只是淡淡凝视着姜泽的双眼,用近乎喑哑的声音平静道:“洗吧。”
可惜此刻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姜泽完全没能觉察出他隐藏在平静面具之下的冲动,反而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技术的精髓。
真是任重而道远呢……沐浴完毕后被姜溯捞起,并且被擦干了长发的姜泽窝在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昏昏欲睡时想着,所以要不要找个专业的人,好好学习这门技术呢?
第9章第九章
翌日朝堂之上,右相发难。
他在百官惊异的表情中,以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为名,怒斥御史大夫陈宜之。
虽然右相所奏属实,但陈宜之本属右相一派。既已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他数载,为何又在今日忽然发难?要知道当年左相试图以陈宜之下手瓦解右相一派,与右相争执几日,终究也只在姜丰的包庇下偃旗息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