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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远尧怔了一会儿,才从陈易手中接过那看似轻飘却厚重如山的信封。陆雨生的名字有多久不曾被提及。那个曾经为自己遮风挡雨,胜似亲生父亲的男人。
「陆叔叔,一直都把你当作是他的孩子。他爱你,不比你母亲少。」陈易从被陆雨生资助开始,就经常会听到沉默如山的陆雨生不断提到韩远尧的名字。每次提到韩远尧时,陈易总能看到陆雨生身上闪烁着为人慈父的光辉。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厚重的爱。
韩远尧回到公寓,二话不说将自己锁进了房间。楚之怀也没有去打扰。他颤抖着双手打开那封陆雨生留给他的信。
『远尧:
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写这封信给你。因为我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说起。
回忆太长,我怕写不完。我第一次从千羽手里抱过你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期望,如果你是我的孩子该多好。
但我看到千羽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时,我知道,如果是我,一定没办法让她笑得那麽开心。我跟千羽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爱她胜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你外公都不止一次说过,『羽生,等千羽长大了,你就娶她吧。』我是一直这麽相信的,不曾产生一分一毫的怀疑。直到千羽将沈骏带到你外公面前,那一刻,我知道我输得惨败而归。
千羽小鸟依人地站在沈骏身边,向你外公提出想结婚了。你外公并不同意,千羽开始绝食,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外公投降退步。那一次,你外公也格外狠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沈骏娶了千羽。或许,你外公早就有先见之明,沈骏早晚会背弃千羽。因为我的一句话,害了千羽一生。我跟你外公说,『对我来说,千羽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你外公妥协了,千羽胜利了,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沈骏,她的生活也就此从天堂奔赴地狱。我看着笑容一天天从她脸上消失,我恨沈骏,恨不能亲手杀了他。直到你降临的那天,我看到千羽脸上重新回归的笑靥,我知道她那麽爱你,透过你就像是能看到那个早已夜不归家的沈骏一般。
你外公去世后,公司的资金大量外流。我找人暗中调查,发现沈骏竟然企图想要搬空韩氏。那时候,你母亲已经重病在床,大多时候她都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看着病入膏肓的千羽,我第一次犹豫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即使到了那时候,千羽还沉浸再沈骏曾经给她编织的爱情梦幻里。我手里握着证据,那是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才找到的证据,只要我将证据送入检察院,那沈骏肯定就完蛋了。
因为千羽,我没有那麽做。直到千羽病危那日,我去见了她最後一面,她对我说,『雨生,其实爸爸早就知道沈骏将韩氏资金外流的事情。我跪下来求他,放过沈骏……是我害死了爸爸。沈骏是一个负心汉……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希望他受伤……雨生,我走了的话,他就是远尧唯一的亲人了……我拜托你,守住这个秘密……我……』
千羽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她到死都不忍心伤害沈骏,我又怎麽能忍心伤了她最爱的人。
所以,我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到现在。直到你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沈骏还企图将韩氏占为己有的时候,我去见了沈骏。沈骏那麽心机叵测的人,绝不可能任由我威胁。我知道,我活不了太久。所以我嘱咐了陈易将我所有的财产和韩氏股份转入你的名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至於那些证据原件,沈骏永远不可能知道藏在哪里。他只是以为,我死了,他所作的一切都会成为秘密。
证据现在都在你手里了,我答应你母亲的事,全部都做到了。至於到底要将这个证据交到检察院还是放过沈骏,都由你做决定。
远尧,我从不曾後悔爱着你母亲,因为她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你身上流着她的血液,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千羽还小的时候,跟在我身後,喊我雨生哥哥的样子。我相信,如果千羽还活着,一定也会说,能拥有你是她生命里最好的礼物。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是我的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听你叫我一声爸爸。
陆雨生
20XX。12。11』
泪水化开了泛黄的信纸,黑色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堪。手中的信纸被捏出褶皱,撕心裂肺的疼痛犹如藤蔓一般缠缚着心脏的位置,让人痛不欲生。那个寡不多言的男人在信里深藏着对他和他母亲的爱意。即使韩千羽从始至终不曾後悔,但韩远尧还是想,如果当初母亲选择的人是陆雨生就好了。那个等了她一辈子,至死不渝的男人。
从小陆雨生在韩远尧印象里就是那麽高大,比起那几天见不到一面的父亲来说,陆雨生占据了他童年所有的回忆。
都说百无一用是深情。陆雨生的一世深情付错了韩千羽,韩千羽的一世爱恋付错了沈骏。婚礼上一瞬海枯石烂的承诺,终会成为随着河流飘走的誓言。时间让人明白,到底谁对你的深情才是根深蒂固。
寒意从发凉的指尖逆流而上,血液好似都被凝固起来。韩远尧坐在床边,信纸从手中滑落到地上。如果说先前还对沈骏残留着所谓父子亲情的血缘之说的话,那现在所有的感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死外公、逼死母亲、害死陆雨生,占据了韩远尧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因为沈骏而相继离世。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害死了这个世界上最深爱他的三个人。怎麽能让他不恨。
楚之怀敲了几下门,见房间里没人应声。推开门,只见韩远尧面色阴沉地坐在床上,黑眸深不见底,看不到情绪。注意到掉在地上的信纸,楚之怀弯腰捡了起来。落笔处他看到了陆雨生的名字,想起了那日韩远尧失魂落魄的样子全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过世。
走上前,才发现韩远尧的眼睛里布满了淡淡的血丝,模样看起来有些让人进而远之。楚之怀将信纸放在床上,叹了一口气,倾身抱住韩远尧。过了一会儿,韩远尧才反手狠狠将楚之怀抱在怀里,力量好似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血骨里。有点疼,但楚之怀脸上的表情依旧柔和得让人为之一动。
「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陪着你的。」
「你还有我。」
情话说得缠绵悱恻,拥抱的暖流温婉动人。被进入的时候,疼得手脚发颤。身体的疼痛也及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除了第一次,楚之怀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的疼痛。压在身上的男人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身体里,紧紧将他拥在怀中,粗暴的动作里还带着深不可测的柔情。
「对不起,之怀……」黑暗里,楚之怀听到韩远尧颤抖的嗓音。明明疼得是他,为什麽韩远尧却比他先流泪呢。
略带苍白的嘴唇碰上韩远尧的眉心道,「没关系,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