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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问他啦小英!我多说会挨瞪的!”邱十里把土豆削得飞快,眼睛却看着霍英,还带着笑意,“他做过什么好事我都知道,之后你突然出事,又突然消失,他还把原因归咎在自己头上,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你还健康地活着,还能回来开车。”
霍英有点啼笑皆非:“……人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你还什么都没跟他说啊。至少告诉他我没死呗?”
邱十里回头瞟了瞟那扇门,“让小枫知道我认识你,他就一定会要求见面,前两年你们不适合见吧,一个每天只会借酒浇愁,拿烟头烫自己,”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霍英,“还有一个假如明白发生过什么,绝对会跑去杀人。不过少年犯倒是不用偿命咯!”
霍英已经撇干净肉汤的浮沫,他盖上砂锅盖,紧抿起嘴,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邱十里所提起的是段毛骨悚然的日子,已经过去的日子。现如今,知道在那段沼泽里有个人曾经为他由衷地担忧,甚至祈祷,这感觉不错,甚至动人了,但这种少年人的直率和执拗也让霍英惶恐。
太烫了,梦一样的东西。如果是单纯的善意,霍英竟会失落,会更迷惑,如果不是……不能想这个如果。他早就勒令自己不再做梦,因为他不想哪天梦又碎了。
年少轻浮,少年意气,那是时郁枫现在有的,也是霍英挥霍光的。
“反正都过去了,我不也躲在这儿活了命吗,你家小弟也不像未来杀人犯。他是个好孩子。”霍英笑道,突然听到及时雨般的拍门声,跑去一看,是邻家住的渔民。他前一天在那儿定了几条海鱼,人家居然冒着风雨给他送了过来。
“谢谢您哎!”霍英付完钱,又给那小老头塞了几包好烟。
邱十里又给那渔民塞了一沓钱,才把门关上,跟着霍英回到厨房,耳边是巨型塑料袋里噼里啪啦的扑腾声。他看得出来霍英对往事的抗拒,实际上三年前遗漏下来的麻烦,直到现在也还在让他头疼,甚至会把他大哥牵扯进去。可邱十里和这位老同学之间确实也没什么别的话题,他又不是那种享受沉默的人。
好在霍英及时挑开话锋:“那两位躲屋里干嘛呢?我还以为他俩互相看不顺眼。”
“就是看不顺眼,”邱十里闷闷道,帮霍英杀起鱼来,一共七条,最小的也比手臂还长,现在要全部处理干净放冰箱速冻,不然没办法保鲜,“不过也还好啦,心里还是挺亲的,小枫应该在帮老大按摩腿。旧伤一到雨天就不行。”
“我怎么觉得你想去干这活呢?把壮劳力叫出来给我拍鱼,劲儿小的拍不晕。”
邱十里蹲得低低的,缓缓摇头:“大哥不要我按,那条腿他都不让我看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手劲很大,他用军刀直接把鱼头砍了,刀面极其利落整齐,只是衬衫西裤上都迸溅得血淋淋。霍英不住地想,不许用我的洗衣机洗不许用我的洗衣机洗,自顾自掏起内脏,却听邱十里又没好气道:“我不是小枫的什么嫂子哦!”
“行,不是,杀你的鱼吧。”霍英扔给他一条围裙。
他还真是很少在邱十里那张活力十足的脸上看到这种落寞神情。
“哎,班长,”他想了想,装作不经意道,“所以你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吧。”
邱十里泄愤似的猛刮鱼鳞,“这都什么年代了。”
霍英又问:“所以你弟弟如果是同性恋,也没问题对吧?你大哥也不介意吧?”
邱十里立刻抬头,粲然一笑:“什么什么?你准备和小枫试试看?小英,就亲过一口,你真的啊?”
霍英脸上瞬间爆红,他拎着条翻着白眼的大黄鱼,刚想说点什么否认一下,饭桌上的手机又响起了迈克尔杰克逊,只好洗手跑出去接。
是在他网店里卖货的一个蕉农,没做好防护措施,香蕉倒了一大片,抢救出来一部分正在淋雨,想运到霍英的仓库里暂放一下。
霍英有点烦躁,这蕉农以前坑过没经验的他,他也不喜欢帮人擦屁股,但还是答应下来:“你过来吧,我把钥匙给你。就不一定放得下。”
蕉农又提出帮忙找辆车拉一下的请求,理由是他家皮卡没油了。
霍英怒了,无视蕉农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大声道:“老子没车!要三轮你自己来骑。”
邱十里在厨房搞鱼,听得有点惊讶,霍英这家伙,做着电商生意,结果连辆货车都不买……是生意太差还是真决心一辈子不碰方向盘了?他正想帮忙联系一下之前租的车,却见客房的门突然打开,时郁枫匆匆忙忙走出来,“我有车!我去帮他们拉。”
霍英有点错愕,而知情的邱十里更错愕。时郁枫有车的确不假,他常开的那辆法拉利,前两天就已经运到岛上,停在霍英家附近了。除去不确定那辆双座超跑能运多少香蕉,底盘高度在暴雨里是否够用,邱十里更担心这场雨对时郁枫的影响,“我去开吧,”他招呼小弟,“你过来学学做饭。”
时郁枫已经翻出车钥匙,攥在手里,并没有送过来的意思。
时湛阳也转着轮椅从里屋出来,隔着客厅看邱十里,“好啦,让他自己开。”
霍英这边挂了电话,没看出这兄弟仨在搞什么名堂,但他大概感觉得出,邱十里很不放心时郁枫在这种情况下开车运货,“我跟你去吧,两个人也能安全一点,”他拍拍正在换鞋的时郁枫,“反正找的是我,也是抢救我的香蕉。车在哪儿呢?”
时郁枫则冲他很灿烂地笑了一下,这就推门而出了,“你一个大活人太占地方,把位置发给我,不用等我回来开饭。”
待他干脆利落地关上门后,屋里炸出好一阵爆笑,邱十里脸上挂着幸灾乐祸,洗干净手和军刀,给时湛阳削芒果去了。霍英则半捂着脸,在这调笑声中心情复杂。
他这是被嫌弃了吗?可为什么有种送人出去工作的家庭主妇感?
回厨房做红烧黄鱼之前,他又划开手机,准备通知蕉农他们有救了,首先要打开微信给那热心小时同学发位置坐标,却收到对方一条信息:
【如果可以的话,英哥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好不好?我回来肯定好累了。】
还搭配了一个超级委屈的哭脸。
于是,在做好一桌味道还过得去的大鱼大肉后,霍英把每样菜给时郁枫单独留了一份,也给自己留了一份,他觉得人家帮自己干活,没有让人独自吃晚饭的道理。
随后他任劳任怨地对付起那几只大箱子。邱十里已经把自己和时湛阳的拿走收拾了,剩下的这四个,全都是时郁枫的,一个比一个沉。搬到卧室打开来看,第一第二箱里全是衣服,没有一件是叠好的,夏装冬装都有,皱巴巴堆在一起,霍英挑出件T恤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心说怎么跟裙子似的,又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它们在衣柜里老实待好。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霍英坐在床上歇歇老腰,给时郁枫拨去电话。听到那人活蹦乱跳喊饿,说雨已经小了,再运几个来回就回家,他放心下来,蹲下去继续收拾第三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