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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
“我是说你,”霍英醉红了脸,煞有介事地举起根手指,“是说你也许会想。”
时郁枫暗骂了一声,骂的是自己,随后他扑火似的,死死抱住霍英,这第二个拥抱要硬很多,他把他用尽全力压在自己怀里。什么狗屁的墨西哥毒枭,什么乌糟糟的死了还是蹲大牢,他连隔壁客房的大哥大嫂都不想再去在乎,烦躁地大声道:“我想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想什么!”他又突然恢复了喃喃,“我什么都不想,最不想让你碎了啊……”
“什么碎了,小——枫——啊——”霍英在他臂间变得很安生,软绵绵的,他拖长尾音,又吃吃傻笑,“你再这么抱,就真把我弄碎了!”
“胡说。”时郁枫不肯松开一分一毫。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头发弄得我好痒。”霍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打着哈欠,累极了似的,有种甜滋滋的娇气,但更多的,是冲动又茫然的支离破碎,他在这陌生的怀抱里精疲力竭地接受修补,“我好困,我睡了,我得睡了……”
他还真就立刻睡着了。
十多分钟后,邱十里听到客厅彻底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出来查看。完全是黑的,他小心地打开壁灯,只见昏暗暖光下,时郁枫衣装整齐,正在长沙发椅上睁着眼睛静躺,而被他挡在身体和墙壁之间的,是枕在他胸口肩前安睡的霍英。
“你喝了多少?”邱十里压低声音,指指小弟通红的脸。
时郁枫比了个“1”,然后皱眉指指客房大门,意思是让他快点回去别过来骚扰。邱十里默然,叹了口气,关上壁灯,回屋前他站在门口驻足良久,眼睛很快适应黑暗,他透过窗子看见深深夜色,看见灰压的云,也听见又狂啸起来的风雨,而在这风雨声中,他那平时冷若冰霜的弟弟就这么双手搂着那个疲倦不堪的男人,那么近,那么紧,又那么珍惜,好像一个倔强的孩子,在幽黑漩涡中抱紧自己最爱的纯真。
第8章我想我是海(3)
雨后阳光刺眼,霍英听见海鸥的鸣声。
最先有异样感觉的是鼻子,他眯着睡眼往鼻梁上一摸,揭下一张鹅黄色便签纸来。蓝黑钢笔字迹工丽得仿佛是打印而成:
小英,我们去赶海啦,记得提醒那小子吃早餐。
还配了一个夸张的笑脸。霍英愣了几秒钟,眼睛逐渐瞪得老大,意识也全回来了,他这是在自家的客厅里,而转脸一看,某位“那小子”正在自己身侧,幽幽发绿的双目带点探究,带点柔和,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霍英立即弹坐起来,回头瞪着他舒展在靠垫上的左臂,袖口被压出扁平的褶子,大概昨晚被自己当成了枕头。他抓了抓头发,捂住前额,偷偷用余光去瞥时郁枫,比起这一切被时家其他两位都了个清楚,他更在意当事人的态度,“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时郁枫倒是很麻利地站起,往浴室走去,走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道,“你都记得?”
“差不多没忘。”霍英悔恨道,他用尚在僵痛的头脑仔细琢磨了一下昨晚为什么就吐了那么多真言,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案,他试图让这答案蜻蜓点水划过,又去琢磨自己醒来时被夹在时郁枫和墙壁之间,靠着人肩膀侧在沙发上,究竟意味着什么……答案似乎更惊人了点。
最终他抬头,却见时郁枫还是没动地方,空荡荡的白T恤在走廊通彻的晨光下,显出里面模糊的腰身,有种透明质感,正如他披在肩头的银发,稀里糊涂过了一夜,还是挺顺滑。
霍英在心里大骂自己,是个想法奇怪的猥琐大叔,是个头一天就反要年轻人照顾的神经衰弱者。他不明白手心、眼中、心脏里,为什么就突然被种下那么一团火,也不知道,这火是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就此刻,他脑海中竟然蹦出“喜欢”这个词,蹦一下还不够,要连着串蹦,喜气洋洋,无计可施。
霍英掐着指肚。如果,仅仅是如果,那人也有那种意思还好,如果没有,如果什么“不想让你碎了”,以及什么黏糊糊的拥抱和呢喃,都是情势所逼的单纯表露,只为了安慰他,那他不过就是个烦人又难缠的醉鬼,十九岁帅哥的臂弯固然是给可爱的女孩子留的。
三个月可以容纳多少美妙。比如邻居家那个皮肤发红的雀斑姑娘?五官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比自己可爱,接下来的三个月,自己只会越来越讨人嫌而已。
霍英为自己的诡异想法感到发指和悲哀,这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缺失。他还是鼓足勇气,捏着便签纸,站起身子往时郁枫那儿靠近,他至少得负起家长的责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个蚝煎吧,我老家特产,就炒鸡蛋里加上花甲蛏子什么的,主食就吃面包片抹枫糖,”他抱着胳膊立在时郁枫身侧,又试探着问,“肩膀没事吧,我以后喝了酒就老实回屋睡觉,不会再那样折腾你了。”
时郁枫生硬地朝另一侧别过脸:“不用。”
意思是不用回屋睡觉折腾你也没事?那为什么现在这么不愿意看我呢?霍英下意识问:“什么不用?”
“我肩膀没事。”时郁枫貌似捂了捂脸,耳骨上钉的小黑环闪动了一下,又被银发挡住,他的声线很干净,到无辜的地步,“你昨天晚上……其实很可爱。”
可爱?没听错吧!霍英一下子像被踩中尾巴,心脏撞得他猝不及防,海边迷蒙晨雾中好像什么都晃了一下,他急需找到一个定点,比如他竟然,已经,想不清楚的,时郁枫的脸,他甚至能做出拽拽他手腕的那一步了。而时郁枫却步履匆匆地往浴室走去。
真说的是可爱?可爱还不让我看……霍英讪讪地往厨房走,就在浴室隔壁。他从没被这么形容过,此时被刺激得连害臊那一步都跳过,直接开始脸烫,脚步也有种做梦的虚浮,路过浴室门口他还是没忍住,执拗地往里扫了一眼,霍英看见镜子,也看见倒影——
时郁枫随便扎了个小揪,正在用发带试图把刘海全部束起,像是准备洗脸。动作笨拙,一头顺滑被他弄得毛毛糙糙。
他的脸也是红的。
在镜中对上霍英的眼神时,更红了那么一点。
下一秒他就把门给关上了。
霍英在门口怔了几秒,心中悸动让他有点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事后的早晨,你都二十七了至于吗。他掐着脸蛋警告自己做饭要紧,便动手磕起鸡蛋来。往锅里倒蛋液时,他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开口:“我洗脸的时候还是觉得肩膀有点痛。”
“我……给你按按?”霍英觉得自己风度翩翩。
“还是不要了,”时郁枫听来有点懊恼,“但是我要补偿。”
“补偿?”霍英佯装淡定地用锅铲翻起蛋饼。
“我查过,这个岛上每周六都有夜市,在东海岸边,”时郁枫还是不远不近地靠在门口,“我要去,不认路,你要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