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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贺明涔不愿待在家里去了哪儿,席嘉也跟着追了过去。
从贺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附近的照明灯相继亮起,灯光装饰下,尤显得这一整片别墅区内的夜景明亮静谧。
喻幼知坐上车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打算睡一睡放空脑子。
贺明澜体贴地问了句:“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不用了。”
“我以为今天这顿饭,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贺明澜说,“还是我太心急了?”
喻幼知立刻否认道:“不是,跟你没关系,我也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是——”
她没往下说,然而贺明澜替她问出了口:“因为明涔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哪怕表面上能装得再好,心里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喻幼知叹气,颓然低下头,“明澜哥,我是不是很窝囊?”
贺明澜语气轻柔:“真窝囊的人是不会为了调查自己父亲的事做到这个地步的。”
听他提起爸爸,喻幼知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我最近应酬,接触了不少本地的建筑商,他们有的在栌城待得比较久,所以对当年的事有些了解,栌城跨江大桥确实是当年政府向外招标的重点工程项目,很多人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意外。”
大桥建到一半,谁知道突然发生坍塌意外,压死了十几个工人,事情闹得极大,工人家属们联合在承包商公司大门口拉横幅求真相,引得当地的媒体疯狂报道,最后调查结果出来,矛盾直指建桥用材。
不光是水泥和木材这种大件,就连紧固件都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大的胆子,就为了贪那些工程款。
因贪污而导致十几个普通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破碎,事件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喻幼知的父亲喻廉就是这桩贪污刑事案件的主诉检察官。
案件所涉及到的嫌疑人多达十几人,从招标环节到施工环节的定期质量监察,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可供牟利的空子,就这样一环扣一环,一环腐蚀一环,最终导致了大桥崩塌的悲剧。
然而承包商老总的精英律师团们在法庭上不但当庭推翻了公诉方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将公诉人节节逼退,甚至为了给案子一个看似完美的落幕,明目张胆地将老总手底下的一个经理推出来做了主犯。
一下法庭,这位老总就马不停蹄办手续出了国,至今没再回来过。
主犯逃之夭夭,群众的怒意和指责总要有人承担,总要有人出来当靶子。
主诉检察官喻廉就是最好的靶子。
最后喻廉不堪重负,跳桥自杀,而这件案子也随着时间推移被封存在档案之中。
大致复盘了下当年的事件,贺明澜顿了顿,开口:“听说除了你父亲之外,当年参与调查了这件案子的人——”
喻幼知垂眼,接话:“都调职或者退休了。”
光是栌城就这么大,她一个人,职位权限不够,根本没办法找。
以前在电视上看刑侦纪录片,有的案件甚至能让嫌疑人逃脱数十年,那时候甚至觉得现实生活中的警察效率好低,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理解。
茫茫人海,在数不清的悬案疑案中,为案子求得水落石出四个字究竟要花费多少精力和心血。
贺明澜:“除了我爸是吗?”
案子的调查工作原是由贺璋和喻廉一起负责,但贺璋在开庭前的半个月因为身体原因请假退出了调查,到开庭的那一天,贺璋都没有出现。
而事后喻廉在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家人朋友都无法探望,唯有贺璋靠着内部关系,越矩和他勉强见上了一面。
喻廉在自杀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贺璋。
事后喻廉的妻子方林翠向贺璋询问,丈夫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贺璋红着眼睛,神色憔悴地说没有。
方林翠崩溃至极,大骂丈夫狠心,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他就这样彻底抛下了妻子和女儿。
可是喻幼知还记得,爸爸明明在被带走调查之前,还对她说只要配合那些人,很快就能结束调查回家,爸爸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外面的人怎么污蔑,也无法打倒他,还说等他出来后,会继续调查,直到把贪污案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送进监狱。
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履行承诺,后来方林翠似乎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趁着女儿去学校上学,在家跟随丈夫而去。
“嗯,”喻幼知有些艰难地说,“只有他一路升迁。”
在贺璋调职到法院前,他甚至是市一检察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检察长。
在她印象中,贺叔叔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