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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带魏南去坐了地铁。专程坐新开的一条线路,坐到第七站、第八站,关陆打瞌睡,自然而然地挨着魏南睡了一会儿。醒来也不会觉得尴尬,他坦然地笑了笑,然后对照线路示意图把接下来几站指给魏南看。
也就在那时,在灯光下,路人中,他为魏南讲解的样子有种吸引力。他是真的喜欢这座他生活的城市,喜欢他的生活,同时对生活中的许多事物抱有热忱。电石光火的一刹那,给了后来的故事一个开头。魏南没有再回避他。大概所有天性缜密又不再年轻的人都需要这么一个时机,排山倒海般压垮存在已久的避忌顾虑,大脑冷静,仅余三个字,一句话:且随他。
关陆端着咖啡站在墙角,等魏南要走,倒是回神了,喊住他。
魏南转过身,关陆提醒道,“那什么,明天下午我接你去喝茶。”
次日早晨,关陆一早下楼吃早餐。餐桌上同时供应豆浆和牛奶,他对着空杯,一脸的犹豫不决,最后每种兑了一半。苏樱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他。
下午,关陆开车去接魏南。说实话,魏南今天的日程比较无趣,十一点就去横山俱乐部消磨时光。横山俱乐部的前身是某大员官邸,先是收归国有,后来转为商业运营。官气未消,铜臭弥漫,堪称官商勾结的典范。
关陆到得早了一些,侍者带他沿着长廊入内。两侧墙壁上没挂什么画作,装有一排壁灯。灯光倾照在脚下的手工地毯上,显得地毯的配色尤其浓郁。长廊尽头是一个五面大窗的会客厅,厅上还有一层,连接一个马耳他式大露台。栏杆都是淡黄的石质的,露台十分宽敞,摆了桌椅充当客座。
孙倩如就在这等他。她还是一身职业套装,坐姿端庄。见到关陆来,便站起身,将饮品册递给关陆,歉意一笑,通知他,“魏先生还没谈完,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这里暂时没有越氏咖啡供应,但是新到的Nari?o不错,您不妨试试?”
前一段时间,关陆的确对越南咖啡着迷。孙倩如或许早从苏优处做过功课。虽说越南没有顶尖的咖啡豆,但是以滴漏的方法萃取咖啡,再添加炼乳饮用,有一种独特的甜腻。喝法够新鲜,足令关陆难以抗拒。
懂得叫魏南一声“魏先生”,这秘书也算是养熟了。既然孙小姐推荐,关陆从善如流,要了一杯Nari?o。白衣侍者才退下,一阵风掀动低垂的窗帘,关陆朝露台外望去,恰巧看见魏南同另一个男人在庭院内谈话。他笑着收回目光,问,“那么巧,王福生?”
关陆本来幸灾乐祸地假设魏南要在横山俱乐部蹉跎光阴,现在看来不尽然。孙倩如含蓄道,“王先生也有俱乐部会籍。”
说这话时,孙倩如手中端着一杯柠檬水。为了不重画唇妆,她多要了一根吸管,小口小口地抿水。吸管上略微留下一点浅红的唇彩印。
约略等了等,侍者送上咖啡。温暖的、带有油脂、香草、坚果巧克力味的咖啡香悠扬地盘旋,关陆深吸一口气。
楼下,魏南和王福生已谈到尾声。关陆饶有兴趣地放眼,看见魏南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话,王福生一下子抬脸盯住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盛怒。他终究没翻脸,恰恰相反,滞了半秒,忽而大笑,主动伸出手去与魏南交握。
关陆看完这场重头戏,忍不住道,“这便宜占得。”
孙倩如随他望去,低头一笑,“只有您这么说,我们哪敢背后评价自己的老板。”
关陆看了她一眼,孙倩如仍是微微含笑,褪去了那股不知是真是假的腼腆,关陆再一次肯定,她和苏优绝不是一路人。
关陆笑,“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跑宣台买东西。过几天我带你们老板旅游去,你要不要放个假,约朋友来玩一趟?”
孙倩如转来给魏南打工,目标达成,对苏优有意无意地冷待了。苏优有所察觉,两个小姑娘间的关系闹得有些僵。听关陆这么问,她顿了一下,最后只勉强寒暄几句谢谢关心之类的套话。
23
魏南见过王福生,嘱咐孙倩如另外约两个人见面,便随关陆离开。
他在俱乐部门口等关陆开车过来,关陆停稳车,落地为魏南开、关车门。他今天开了一辆正统的轿车,与以往都市越野的风格截然不同。人立在车旁,身板笔直,摆出一付目不斜视只等为您服务的姿态。一系列动作连贯熟练,正牌门童见到他这阵势,也不禁愣了下。
魏南习惯他无事献献殷勤,是奸是盗由他折腾去。这时安之若素地上了车。
车内暖气开得不高,魏南见关陆没穿多少,微微皱眉。待他系好安全带,开出一段距离,问他,“不觉得冷?”
关陆调低了音响,诚恳说,“有魏先生在,是个人都得如沐春风被吹得找不着北。”
魏南一笑,“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这个“她”指的还是楚女士。关陆道,“我倒真想来着,问题是这话说出口就太假了。”
魏南看看关陆的后背,语气有那么点不同。他慢慢说,“别担心,她对你很有兴趣,期待下次和你见面。”
关陆眼皮跳,想起楚女士那张与魏南相似的脸,再想想她的邀约,心情复杂。魏南这人惹不得,他不就是想帮他们母子改善一下关系,点到为止吗,偏受楚女士青眼相加,硬被牵扯其中,脱不得身。要说和魏南无关,谁信。
冤得很。
自怨自艾没用,关陆老老实实地将车驶到地方,在路边停好。这里是宣台的老城区,一副乱中有序的样子,房屋街道间栽了许多泡桐树。泛黄的是旧楼的砖瓦和墙体,蓝的是路灯杆的油漆,绿得灰扑扑的是稀疏的泡桐树叶。树梢头上有几朵花,也是灰扑扑的粉色,窗口晾出的衣物也发灰,什么颜色都有。三教九流聚集于此,他们的轿车停在街畔,好在不至突兀。关陆在车前窗上留了张停车证,带魏南走进一家小餐馆。
那是一幢中式的小楼,挨着一家花店,分两层。一、二层都有飞起翘出的檐角,红漆褪得差不多了。这家店叫“海上酒家”,底层檐下挂了一串风铃,门两侧贴着旧旧的对联。
入门的走道狭隘,关陆走在前面。店内和店外一致,地毯不干净,四面墙不新了,边角的墙纸不熨帖;吊灯不够亮,暖气运作带一点杂音。不过桌椅的造型和雕花很精细,桌布厚密,织有花纹。整家店过时而妩媚,如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店里没有食客,关陆环顾一周,跟魏南解释,“我们算早的,这里过七点得排队。”
他们挑了卡座坐下,靠收银台涂口红的小姑娘抱着菜单走过来。眼神在关陆身上转一圈,再看魏南,就一时没移开。
关陆提前订过菜单,魏南没什么想加的,他让厨房上菜。小姑娘刚转走,过几分钟又踱回来,眼睛看着魏南,没话找话地问,“喝不喝酒?”
关陆提前订过菜单,魏南没什么想加的,他让厨房上菜。小姑娘刚转走,过几分钟又踱回来,眼睛看着魏南,没话找话地问,“喝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