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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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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坚持毫无意义。”菅泽客观地评价道。

“是的。”青彦回答,“但还是要坚持下来,看看阻拦坚持的究竟是什么,看看这条路、或者任意一条路,能够走多远。”

“……是啊。”

从青彦的角度看不到头顶菅泽的表情,不过,他觉得对方大概是微笑了。菅泽沉默着给青彦扎了个短短的马尾。他的手掌贴着青彦的黑发,温暖又亲昵。

第六章

樱花前线只是一张赏樱的时间线地图,不过,青彦认为也可以将它看做是根据樱花开落制作的历法。日的位置、月的运行、星的轨迹、洪水的来退……这些都可以用来制作历法,樱花前线当然也可以。

如果将这样的历法叫做樱花历,那么樱花满开之日,该称为樱望吧。

昨天的烂漫春阳杳然无踪,猿山村的樱望日淫雨霏霏,青彦坐在潮湿的地板上,将下巴搁置在走廊的栏杆。雨滴叩击着满树如云的春樱,好像一柄铁锤正敲打少年人的背脊。

菅泽在房间收拾行李。客房的拉门半开着,从青彦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副挺直的背脊。他收回视线,以赤`裸的脚趾将不远处的报纸夹到身边。昨天的新闻上写着警视厅已经在车站监控录像中发现了菅泽的行踪,目前搜查到了北路新干线的长野段。在知道迷宫出口位置的青彦听来好像马上就能捉到的进度,可实际上猿山村风平浪静,除了樱花满开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除了菅泽的消息之外,事务次长畏罪自杀的事件也正在调查中,与此同时,警视厅还爆发了内部资料库泄露的丑闻,据说是由菅泽事件的搜查本部操作不规范导致的。春冰融化的时候,或者正适合把很多被掩盖的事故挖掘出来吧。青彦想起昨天报导涉及的数个人名上。他记得,这些人大都是自民党的党籍。

巧合吗?

民众的信任是很微妙的。做得到竞选承诺当然会赢得民心,但既然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了总理大臣是傀儡的设定,着重点反而被分散到了别的地方,譬如党魁接受采访时的口误,身为党内重臣的警视厅长官的无能,以及调查与调查暴露的丑闻。虽然事情是由公民党的菅泽开始,现在火线烧向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

青彦将脚趾点在报纸的小标题上,陷入了漫无目的的沉思。新闻记者将自杀的事务次长生平归纳成了一个五厘米见方的小格子,这个人一辈子的丰功伟绩都变成铅字困在里面了,从东大的优秀毕业生,到自民党的选举干事,再到经产省的骨干——

咦?

青彦皱起眉,回想着菅泽的生平:一年多以前、古田领导自民党参选时,菅泽国义正是自民党选举委员会的一员。将两者联系起来——不,是将最近所有的事件联系起来之后,整件事的意义似乎就不太一样了。菅泽说的那个关于勇者与恶龙的故事里,如果把初夜权理解为自民党选举委员会的某种违规操作的话……

“哒。”

是屋檐的积水落在地面。

空气潮湿得好像信手一握就能挤出水,白色衬衫紧紧贴在青彦的背脊,根本分辨不出是由于雾气还是冷汗。他将额头贴上幽凉的栏杆,思维暂时放空,望向屋檐滴水的落点。那是木阶梯下曾经放置阿绫食盆的位置,如今刚刚结出新的蜘蛛网。

菅泽杀人事件就好像蜘蛛网上的一个节点,从这里往上牵涉出选举委员会,再到警视厅的丑闻。搜查本部的操作不规范,充其量也只是程序正义一点瑕疵,仅仅依靠这一点甚至不足以被称为丑闻;但信息泄露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敏感级别。如果认为自民党的当选真的存在猫腻的话,正是菅泽杀人的行为,使世人视线集中在了猫砂容易暴露之处。

——不对。

仔细想来,这些事件内在的因果联系不该是从菅泽杀人开始的。倘使菅泽杀人后直接被捕,事务次长就没有了如惊弓之鸟一般自杀的理由,而警视厅也绝不至于慌乱到发生信息泄露的失误,后续事件更不会酝酿得如此之快。将菅泽杀人事件比作诱因来看,一切的起源,反而是在于菅泽的逃亡——身为公明党一员,了解事件真相、又有着截然相反的利益相关的菅泽。

菅泽。

他无声地蠕动嘴唇,重复着这个姓氏。专题报道上的形象逐渐清晰,那被模糊处理的五官锐利而英俊,与时常出现在新闻报道里的形象有着超越年龄的微妙相似。菅泽神情冷淡,望着青彦的样子,好像从世界的过去看向他人的未来,又像是从他人的现在看向自己的过去。他的手掌抚在青彦发顶,温暖而亲昵。

菅泽说,他见过那样的野鸭:自己觅食,累一点也没关系,笨一点也没关系,不需要利益交换也能生活下去的野鸭。

晚饭是茶泡饭和烤鱼。

深山之中天黑得早,就算下午五点就开始用晚饭,也必须使用灯光照明。径云寺的餐厅位于厨房边一块陈旧的榻榻米区域,并不明亮的灯光之下,两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晦涩。青彦咽下最后一汤匙的泡饭,自觉地收拾好餐具,将双手并拢伸向菅泽。在重新被浴衣腰带捆缚住的时候,青彦忽然开口唤道:“菅泽先生。”

菅泽没有答话。他低着头,沉默地将方结的第二个绳结锁紧。

“或许是我观察力不够好……菅泽先生的年纪,对于菅泽国义的身份来说,未免也太年轻了。”青彦说着,视线落在菅泽的侧脸。对方仍然保持着沉默,他那些修长的手指隔着腰带虚搭在青彦手腕上,没有移动,也没有颤抖。

青彦以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如果,菅泽先生不是菅泽国义,而是菅泽博之的话,似乎更合理一些。”

菅泽答道:“很遗憾,菅泽博之已经死掉了。”他再度检查了一遍绑紧腰带的方结。这个动作对于已然经历三天的检验也未曾脱落的绳结而言,似乎有些多余。青彦望着菅泽的双手,回应道说:“那么,死掉的就不是菅泽博之。”

菅泽站直身体,退开半步,看向青彦:“小笠原君,在暗示警视厅撒谎吗?”

“不是撒谎,或许搜查本部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毕竟尸体已经被烧成那个样子了。”青彦说着,想起报纸照片里那彻底碳化、根本看不出人形的两具焦尸。据说事发当时三人都在菅泽家,菅泽夫人和菅泽博之进入车库里启动车辆时,被菅泽国义事先设置的爆炸装置所谋害。车辆的油箱事先被做了手脚,燃烧的同时还引发了二次爆炸,整个车体被彻底烧毁。

“不要太小看警察,”菅泽说着,唇角噙了一抹似讥似嘲的笑意,“烧成残骸的尸体也可以检查身份啊。”

“是的。”青彦做了一次深呼吸,“但是,被严重焚毁的尸体,简单来想的话,身份鉴别只能靠牙齿配型吧。更厉害的手段或许也有,但应该会耗时很久,在警视厅如今的多事之秋未必抽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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