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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出熊猫儿是动了真火了,顿时不敢言语,绞着手挨说,心想前两条我倒是明白,这第三条就…
熊猫儿见我局促,语气缓了缓,道:“我知道,你定是想说未曾欺骗于我们--但你从未把我当过大哥也就罢了,为何还全然不顾冷太爷、金无望及沈浪感受?”
我一听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想问,但熊猫儿依旧不依不饶道:“你方才说,沈浪是你的朋友。那金无望、冷大又是你的什么人?”
我小声道:“自然是朋友和亲人。”
“放屁!”熊猫儿吼了一声,回身一掌重重拍到街旁门柱上,碰地一声闷响,檐上积雪簌簌地掉了下来,落了他一身。我瞧他气得脸色铁青,慌了神,道:“猫…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熊猫儿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怒声道:“你既知道我们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难道不知道我们也当你是朋友、是亲人,会为你担心?你一个人单独赴约,是,这次你碰上的是王怜花,他给了你解药--但下次呢?下下次呢?你当这是好玩的?我能跟着你一次、两次,你以为我能每次都看着你、跟着你?你倒走得潇洒,我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有事别瞒着我。你呢?全当了耳旁风--你分明从未把我们放在眼中!”
我听了这番话,心里涌上一股酸酸的、又温暖无比的热流,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是我的错。”说着说着,鼻子也酸了。
熊猫儿回过头来,道:“对不起又有何用…”说到这里,语声忽然哽住,轻轻拍拍我脸颊道:“哭甚么…哎呀,你别哭,我最见不得这个…”语气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我素来不愿在人前掉泪,即便伤心,也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哭,且最不喜欢别人安慰,只因这一安慰,原本不委屈的事也变成了委屈,这哭便总也止不住,丢人的很。眼下熊猫儿大吼大叫我尚能承受,这一软下来,我这蹬鼻子上脸的泪腺顿时发达起来,直接导致我的抽噎声越发激烈了。熊猫儿这下可真是手忙脚乱,百般好话说了一筐,没用。想给我擦眼泪,一看自己身上连块像样的手帕都没有,连衣服都旧兮兮的,顿时泄了气。
我见他一通忙活,望着自己的羊皮袄子长吁短叹,不由得又有些好笑,当下抓起他衣服就往脸上擦,吓得他死死抓住衣服道:“脏得很,脏得很,别用这个擦。”
我皱了皱眉毛,嘴一撇又挤出几滴眼泪,熊猫儿一看顿时大叫一声:“乖乖不得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哭了,给你给你。”说罢忙不迭地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指,闭上眼睛作英勇就义状道:“眼泪鼻涕统统往上招呼,不过是跟了老猫五六年的袄子罢了,无碍,无碍。”说话时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极心疼的样子。
我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熊猫儿听见我笑,如蒙大赦,马上睁开眼睛道:“不哭啦?不哭就好,不哭就好。”又冲我做了个鬼脸,转了过去道:“哭累了罢,来,我背你回去。”
我跳到他背上,熊猫儿哎哟一声道:“重死啦,这是只小猪么。”说话间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往前走。我顶道:“我是小猪,你是猪的哥哥,大猪。”
熊猫儿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好妹子,我也是担心你,才说了重话。”他身上有股酒香味儿,十分好闻。我头枕着他肩膀,闭上了眼睛道:“我明白。可是,这次王怜花…”
熊猫儿打断我道:“你来的路上,我解决了三个跟着你的人。这三个兔崽子,武功好得很。绾绾,你跟断虹子过招我见过,武功是不弱的。但论阅历,你是斗不过那些老江湖的。”
我悚然一惊,急道:“你受伤了么?”
熊猫儿道:“一点小伤,并不碍事。”
我自熊猫儿背后跳下,问他伤在何处,他并不回答,只沉声道:“此事主使是谁,暂时还不清楚,也许跟王怜花脱不了关系--你要明白,就算是聪明如沈浪,也有失算的时候,何况是你?人无完人,你为何总是习惯一人独自冒险?你真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解决所有事么?”
我喃喃道:“正是因为怕你们也有危险,所以才…何况沈浪此次受伤,也是因为我…”
熊猫儿揶揄道:“你是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么?”我呃了一声,熊猫儿又道:“你一个女孩子,本就不该学男人在江湖上走。狗屁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个大哥是当假的么。”
我悻悻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熊猫儿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这妹子虽说笨了些,但却懂得诡辩。是,谁说女子不如男?你尽可随性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你听好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只要求你一桩事,你必须答应。”
我道:“那你得让我看你伤口。”
熊猫儿点点头,浓眉微微扬起,眼中闪动着极坚毅的光芒,郑重道:“我是第二次说,你记住了--万事有我。”
万事有我。
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暖意不可抑止,舒张至四肢百骸,莫名的喜悦情绪松松软软地充满脑海。
熊猫儿拉开袄子,胸口有好几条寸许长的剑伤,伤口并不深,而我却心如刀割,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让身边人受伤。
青色长衫,白色里衬,布鞋一双,葫芦一个,猴子两只。
猴子没变,一只赤首红身短尾、一只黑身白腹白眉,一见我一如既往的亲热,双双跳到我身前。视线移了移,面前人那张脸再熟悉不过,除了多了些胡茬子外,依旧算是个“美大叔”。
于是我也就极没形象地扑到他怀里,作树懒抱树状,嘴里嚷嚷道:“师父!”
师父笑吟吟地摸着我头道:“还是长不大啊。”
说来也怪,我和师父自从八岁分别,整整八年未曾见面,只是偶尔有消息传来。但今日见了,却并无久别重逢的陌生感,仿佛他八年来都一直陪在我身边,无比熟悉。但毕竟是实实在在地见着了活人,心里的喜悦自然难以言喻,只是心下奇怪,为何师父会突然出现--我松开师父,后退一步道:“师父,你不在山里养老,来洛阳做什么?”
师父慢条斯理道:“徒儿有难,我自然要前来襄助。”
我刚要回话,内间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浪扶着门沿走了出来。我原本憋了一车的话顿时全烂在肚子里了,干瞪着眼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师父一见沈浪出来,转头微笑道:“好小子,这就能下床了,不错,不错。”
赤猴火儿蹦蹦跳跳地走到沈浪身前,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在他背后一阵乱摸,抓出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蜥来,正是‘肥猪一日死’。火儿将肥猪一日死放到我面前,肥猪一日死立马窸窸窣窣爬上我衣裳。
沈浪咳了一声,道:“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半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你的毒怎么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