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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亲昵而温柔地抚着杜云微的肩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又是怎么了?”他认真想了想,只以为杜云微是在为柔妃的事情生气,语声柔柔的,“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刚登基不久,位置也不曾坐稳,若无子嗣,总是不妥的。你且忍一忍,若实在不高兴,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母留子便是了。”
杜云微转身看着明熙帝,灯光下的脸庞苍白如纸,唯有一双黑眸黑得宛若深潭一般,深不见底。她连眉梢都不动,只是冷静地一字一句地问道:“难不成没了那些女人,你的皇位便坐不稳吗?”她唇角勾唇一丝冷笑的意味,面上却是豁出去了的绝艳之色,“萧沉烨,你不过是不够爱我罢了。我为了你,已然一无所有,你便不能全心待我吗?”
因为记及萧沉曜,杜云微的心情本就不好,皇帝凑上来,她自然是没有半句好话。
殿内烧着地龙,很是温暖却让人的肌肤带上了点紧绷的干渴,就像是弓上的弦,拉得紧绷绷。烛台上的硕大蜡烛本还在寂静地燃烧着,忽地爆开了一朵灯花,中心的火焰剧烈晃动了一下,随着那灼灼的烛火,掺杂在蜡烛里面的沉香屑的味道热烈而浓厚,像是忽而涌起的潮水一般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面上发烫,难以呼吸。
被这样当面质问,皇帝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带了一点恼怒,他低头看着杜云微,神色微微带了点冷意,语气也淡了下去:“有些话,你和我大约是永远都讲不清楚的。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先回去了。”也不等杜云微的回应,他抬脚大步走了出去。外边守着的宫女太监早早便惊惶地跪了一地。
若是放在平常,不过是杜云微和皇帝又一场寻常的争执罢了。这一日的杜云微心间一动却出人意料的叫住了皇帝:“等一等。。。。。。”
皇帝本就是堵着一股气,此时被唤住了,心软了一半却还是冷着声不去看她道:“又有何事?”
杜云微已然冷静下来,她缓缓站了起来,一边往皇帝身边走一边说道:“马上就要到万寿节了,陛下就准备让锦亲王一直呆在郊外行宫里面吗?陛下就这么放心?”说到后面,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点讥嘲的意味,唇角弧线虽然依旧美丽却显得冰冷而刻薄。
皇帝本来还想听一听杜云微服输的话,没想到她却说起这个,只得冷着声反问道:“这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看了眼杜云微,笑了笑,带着一种冷淡的意味,“皇弟身子弱,不耐京中苦寒,在行宫里养一养也是好的。”
杜云微静静的对上皇帝的眼睛,半点也不退让的说道:“只是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如今诸王和陛下冲突即将要起,他却避开去了郊外行宫,这举动难免要叫人起疑。陛下且认真想一想:若是陛下和诸王两败俱伤,陛下膝下又无皇子,兄终弟及又何尝不可?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戴罪之身,能够活着已经算是开恩了,这样一来,锦亲王怕是众望所归。”
皇帝被杜云微说得悚然一惊,认真想想果真如此——哪怕萧沉渊身子再弱、再没野心,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却有许多旁人没有的优势。哪怕是那帮大臣,估计也想要换一个如萧沉渊这般好掌控的君上。他心里已有几分想法,嘴上却不肯认:“皇弟性情温敦,是你想得多了。”
杜云微低头笑了一声,笑声柔软犹如玉珠滚落一般动听。她恰好走到了皇帝身边,伸手挽住人,柔声说道:“性情温敦?我依稀记得昔日里有人也是这般评价陛下您的。”
这话说得隐晦,但是却比前面一百句话都要容易打动皇帝的心,可算是一下子就说到了皇帝心里面。似皇帝这般的人从来都是由己度人,认真想想,昔日里自己能装出那样一副样子,萧沉渊又如何不能?皇帝本人不过是被先帝稍稍冷遇心里便百般不甘,萧沉渊却是从小就被送去了云州,哪怕是病重得起不了床了先帝都不曾说过半句话。以己度人,萧沉渊怎么可能会甘心?会不怨恨?
杜云微只是稍稍抬眼就知道皇帝这是听进去了。她低着头抿唇笑了笑,再接再厉的道:“我知道陛下是兄弟情深,对着这唯一剩下来的弟弟十分怜惜。可是,这种时候,还是让锦亲王回京的好。”她抬起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帝,刻意在“唯一”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皇帝心中一凛,已然明白杜云微言下之意——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未有皇子,若是他出了事,萧沉渊作为一个出身毫无污点、履历清白的弟弟自然是有继承权的。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野心,自然是应该防范于未然的控制好了才是。
“朕明日就拟旨让他回京。”皇帝点了点头,立刻就下了决定。
杜云微搂着皇帝的手臂,小幅度的晃了晃,美目波光盈盈道:“还是陛下圣明。”
皇帝执着杜云微的手,颇有些感动:“这些话,也就只有你会和朕说。。。。。。”他忍不住升起了一点儿的感叹,说道,“高处不胜寒,这九五之尊从来都是称孤道寡,朕有你相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杜云微闻言淡淡一笑,缓缓然的将头埋到了皇帝的怀里,小声道:“也晚了,你今晚留下来吧。。。。。。。”她咬了咬唇,看上去含羞带怯,全无适才的冷淡,“我一个人,总是有些冷。”
皇帝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柔,搂着她往里走。
在皇帝不曾看到的地方,杜云微唇上的笑容却渐渐的冷了下去,她睁着大大的黑眸看着窗外的明月,心中静静的想着自己的事:无论萧沉渊是不是萧沉曜,她都要再见一见才好。
到了第二日,皇帝果然拟旨召锦亲王萧沉渊入京。萧沉渊在行宫里领了旨意,转头和易雪歌叹气道:“倒是半点闲时都没有,便是到了行宫也不让人安宁。”虽是叹气,他面上却依旧没有半点烦恼的样子。
易雪歌瞥了他一眼:“得了吧,还不如说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她黛眉秀美纤长,明眸里波光潋滟,更显得顾盼之间神采动人,“你敢说你没有故意误导杜云微,然后借着她让自己‘无辜’的被召回京?这种时候,你愿意呆在行宫才怪呢!”
萧沉渊转头去看易雪歌,漫不经心的笑道:“夫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厚着脸皮去牵易雪歌的手。
“呵呵。。。。。。”作为被萧沉渊骗过许多次的人,易雪歌十分冷静的回了他一个白眼,咬牙切齿的把自己的手拉回来,语调里带着刻意的温柔说道,“真是谢谢夸奖。”
眼见着自己顺毛不成反而把兔子逗得炸毛,萧沉渊立马扯开话题:“圣旨上说是要今日启程。你有什么要带的吗?不如去收拾一下?”
易雪歌认真想了想,难得出门一趟,若是不正经泡一下温泉简直是太浪费了。所以她便接口道:“我先去泡一泡温泉,你要不休息一下。等会儿吃过午膳后我们再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