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秦虎宽大的对襟马褂,坐在院里的红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俏脸一动不动地想着心事。看着屋里亮起了油灯,静静的夜里传来低声的细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话声停了,灯熄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黑暗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大手又拉起了自己的小手,掩上院门,默默地向山上走去。小妮子啥也不想问了,就那样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秦虎挺俊的身躯,突然就怀念起他宽厚温暖的肩背,心里期盼着他能再背着自己走上一会儿。
秦虎把屋里的老乡吓的不轻,可最终还是问清了这里去往清河城的路径,从这里往南六七里地就到了清河城西边的一个岔路口,路口处就是大望村,那里是山地丘陵间的一个垭口,往西就是秦虎来清河城时走的路,往东三里就到清河城,秦虎回想昨天来清河城的情景,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记得过了垭口处的村庄,在小河上还有一座木桥。若是不从大望村那里转东去清河城,就只能从这里沿着山间小路翻过两道矮岗子,就能看到清河城北面坡地上连片的庄稼了。
秦虎当然不会冒冒失失地沿途去大望村,于是拉着红儿就向后山走去。离开了那十几户人家,秦虎再次点燃了火把,发现小妮子不想说话了,还以为这丫头又累了,就把火把交给红儿道:“来,丫头,我再背你走一段儿。”
在火把的光映下,红儿脸上立时就荡起了甜美的笑容,晃的秦虎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妮子虽然岁数不大,但还真是有着‘祸水红颜’般的娇艳……
谷地间的清河城,如果不是东西主街上几盏昏暗的灯火,就会彻底融入这山地丘陵间浓浓的夜色里。此刻,秦虎正站在北坡庄稼地的边缘,黑暗里仔细端详着这座古旧的小城。这里距离城垣不足两百米,与其说是在观察,还不如说是在静听,秦虎一手拄着长枪一手端着望远镜,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身子都没有动一动。开始的时候,红儿抱着秦虎支枪的胳膊,踮起脚、扬起脖颈跟着往镇子里看,没一会儿小妮子就泄了气,嘟嘟囔囔地不看了,因为啥也看不到!可抱着秦虎的胳膊却没有撒手,头歪在秦虎的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秦虎观察了半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却发现了自己的一大短处,那就是自己没有在这个时代的生活体验,就算是白天也很难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一些反常情况,这个短板自己不仅要下功夫补上,还要琢磨一套适合这个时代和地域特性的暗语信息传递方法,要把这个跟旗语、灯号一样系统化,将来自己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一看就能明白,现在只好潜进镇子去一探究竟了。打定了主意,回头对红儿说道:“红儿,我们往前走走,找个稳妥的地方给你藏一下,我进城圈子里摸摸情况。”
“不!不行!虎子哥,你不能撇下红儿一个人,咱先找个地方歇歇吧?等天亮了,要是镇子里有胡子,咱绕道走山路回家还不行吗?”小妮子不由得就抱紧了秦虎的胳膊,小手死死地攥着秦虎的大手,黑夜里瞪着亮亮的眸子,脸上满是哀恳之色。
平心而论,红儿的主意是最稳妥的。可是秦虎更期盼着与胡子的交锋,只有这样才能了解他们,自己的队伍也才更有希望,他太想和这个对手练练了,心里痒痒的不行。可看着红儿大眼里隐隐的泪花,不禁有些怜惜,想了想又道:“丫头,不怕!我又不是去跟胡子拼命,是悄悄进去侦查一下,要是胡子多,我就退回来另想办法。放心吧!他们不是我对手,你看咱们不是从胡子窝里跑出来了?”
秦虎温言一哄,红儿一下子就扑进了秦虎怀里,双手牢牢地箍紧了秦虎的腰哭出了声儿,一边哭一边嘤嘤地低语道:“虎子哥,俺怕!你要不管俺了,红儿就见不到爹娘了。”
秦虎圈起有力的双臂把红儿轻搂在怀里,晃晃小妮子窈窕的身躯,连哄带吓地道:“红儿好聪明的,咱不能绕路走,得快点往你家里赶,不然胡子抓不住咱俩,没准儿就会去你家里等,那样你爹娘就遭殃了,咱得先回去,要不就得把这些家伙给打怕了!丫头,你说对不?”
红儿听秦虎说完,一下子就不哭了,仰起挂着泪珠的俏脸,满是惶急的神色。
秦虎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接着给小妮子打气道:“红儿,遇到了恶人,你就不能怕,就要比他更狠才成,只有这样他才不敢欺负你。他们去奉天绑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去他们绺子里报仇雪恨。你要听我的,我一定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家。”说完使劲儿抱了抱小妮子的肩头,趁着这丫头愣神儿,一缩身就把红儿背在了身上,悄然就向坡下潜了过去。
过了防洪沟上的一道小石桥,前行十几米就是城墙根下,这道墙围子从西向东拉出了挺远,秦虎背着红儿贴着城墙走走停停地奔着东头潜去。秦虎觉得老城里如果有胡子的埋伏,也应该侧重在西侧至大望村那边,东侧这边应该比较安全。如果是秦虎一个人,他就会从颓破的缺口翻墙越户而进,现在必须先给红儿找个妥帖的藏身之所。
两个人绕到了清河城东,这里是一大片的打谷场,打谷场上靠近防洪沟处,三颗高大的树木树冠茂密,这里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秦虎先上去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红儿拉了上来。茂密的树冠里秦虎把红儿安置好,低声嘱咐道:“红儿,一会儿城里有啥动静不要怕,就是打枪也没啥,我不来喊你,你不许出声儿,更不要下来,记住没有?”
小妮子没出声,可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盯着秦虎点了点头,看秦虎说完就要下去,小手拉着秦虎的袖子道:“虎子哥,你…你再抱抱俺,红儿就不怕了。”说完又扎进了秦虎怀里。
秦虎靠坐在树杈上,强壮的双臂紧紧搂住红儿,为了给她些信心又道:“丫头,我打过没数的恶仗,几个胡子就是我碗里的菜,他们没有留下我的本事,在这儿耐心等我回来。”说完不再犹豫,灵猫般就下了树。
看着一溜黑烟似的秦虎沿着土石城墙消失了踪影,红儿一颗心瞬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抹着眼里的泪水,一边自言自语地鼓励着自己:“红儿不怕,红儿不怕……”
秦虎刚下了树,就隐隐听到了远处奔跑的马蹄声,寂静的山地间声音传的格外的远,他猫腰疾行快速接近了老城东门。前面已经能隐约看到门洞子的时候,秦虎爬着一段半踏的土石跃上了城墙,他要找个隐蔽处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狂奔的十几匹马正是奔着清河城而来,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近前,搅起城东一片的犬吠,马队正要冲进清河城的时候,只听黑暗里一声大吼:“蘑菇?下连子!”【什么人?下马!】接着就是咔嚓咔嚓几下拉枪栓的声响。
“吁…吁…吁……”十几个人勒停了快马,一人大声对着城门暗处问道:“你是谁?”
“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城外十几匹马上的汉子有人高声喊道:“好你个老秃子,连老合【同伙弟兄】都认不的,昭子吹气的?三爷在哪儿落脚?“
“切个里,流水窑呢【西头,客栈】。贺大哥,逃的秧子撵上了?“东门处了水的三个胡子从门洞子黑影里站了出来。
“他娘的,要是撵上了,当家的深更半夜的还动这么多并肩子过来给三爷放笼?老秃子,这回咱是碰上扎手的点子,张快手那小子领着月足【二十】弟兄从后山撵秧子吃了瘪,大掌柜亲自划人【带人】下埂子啦!当家的怕三爷宽了攒儿【大意了】,叫咱哥几个叉上捻达【骑马过来】听三爷吩咐,你小子了水醒巴点儿!“说完十几个人打马扬鞭就冲进了城。
马队的到来,又在寂静沉睡中的小城里惊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