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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南娜就知道要糟糕,她也没指望王子能忍,可是她没想到小队长那毛茸茸的大手还没伸到王子脸上,众人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那手就不见了,只剩一根血淋淋的断骨。
这真刀真枪、咫尺之距对伊南娜来说不吝于一场恐怖片,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不见那些卫兵冲上来,也听不到那些愤怒咒骂的声音,直到几乎有把刀要砍到她门面上来了,她才回过神来从地上捡了把刀起来左支右挡,却无论如何不敢下什么杀手,怎么样也做不到像身边的伊兹密一样面无表情地把人轻松地砍瓜切菜。
对亚述士兵来说,伊兹密那一手飞快地夺刀砍手,第一时刻就让他们拎清这人不是个善茬,而萨鲁常年游历在外,身手也不弱,之前都是和伊南娜玩来着。那么这个明显不下重手、下刀很有些犹豫的女人就成了三人中的那个空门,众人也不是傻瓜,开始慢慢将重心移到了伊南娜身上,抓到一个是一个,有了一个在手,另两个就好对付了。
伊兹密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打算,他手里的刀深深地捅进一个倒霉士兵的腰侧,还没来得及□,伊南娜的手臂已被人划了一刀,她明明只要尽全力就可以阻挡一阵子,可偏偏心慈手软,让这些士兵仿佛戏弄兔子一样慢慢收紧了包围圈,眼看就要丧失反抗能力。
伊兹密也不顾那把未□的刀,扯了头纱两步就跑到伊南娜身边,将她身后一个意欲偷袭的士兵料理了。
一股温热的血像是伊南娜久未享受过的淋浴一样,劈头盖脸地就泼了她满身,她那把刀“哐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她长到那么大,电影、电视看了无数,上警校的时候也看过许多书本和资料上的案例,烧焦的、分尸的、割喉的、碾碎的。但是她从未试过杀一个人,就连开枪伤人都未曾有,顾北坤也从未在她面前露出他残忍的一面。如今,伊兹密,用刚刚从伊南娜贴身衣物里抽出来的钢丝,扎穿了一个亚述士兵的脖子,从这头到那头,□的时候,血喷得比青铜大门还高。
一时之间,其余的士兵看见脖子上穿了个洞、血喷得一墙的同伴,全都投鼠忌器不敢靠近。
三人慢慢围拢成一圈抵御外敌,伊兹密劈手将伊南娜拉到身边,伊南娜见他一身纱衣全部浸透了他人的血,就觉得作呕不已。正待挣扎,伊兹密不轻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你想死在这里吗?”
伊南娜捂着脸不吭声,那种被大量的血引发的不安却被有效地压制了下去,她看着伊兹密站到她身前去,默默将脸侧的血腥液体用手抹去,然后蹲□捡起了适才落在地上的刀。
伊兹密未回头,却知道她在做什么,待伊南娜重又振作起来,他侧身贴住她,手爬上她的手臂,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叮嘱道:“等下不要回头,往大门外面跑。”
话音才落,他往伊南娜身后推了一把,见伊南娜要逃,那些士兵连忙要阻住她的去路,但无奈伊兹密和萨鲁太为悍勇。尤其是伊兹密,若没有拖累,即便是在战场上,那也是以一顶百的勇士。
何况他们已经逃到了亚述王宫的最外围,要擒住他,对于这些士兵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伊兹密并没有机会展示他的惊人的武技,因为这时天边传来的轰隆隆的巨响,好像天神发怒一般,朝着亚述城扑涌而来。
那石破天惊的响声,在这天光微亮的一刻出现,即便是彻夜未眠的伊兹密也不由呆住,更别提那些还未苏醒的普通人。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冲毁了王宫沿岸城墙和前庭的污浊的泥水已经翻涌过王宫最高处的岗哨,以千军万马之势朝这些方才还斗作一团、现在又都显得特别渺小的无辜人袭来。
伊南娜谨记伊兹密告诉自己不要回头,还以为萨鲁搞了什么鬼,或者是亚述城突然地震了。
结果她发现伊兹密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她发誓自己这辈子还没听到这位王子这样难得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呢,他大吼着让自己上树,伊南娜觉得自己脚底板下的地表在震动,除了那股惊天巨响,其中分明夹杂了奔涌的水声,就像当初她坠入怒江的那股呼啸声一样。
她几乎脚底一软,却又徒生出求生的非凡勇气,顿时力大无比地攀上面前橡树的最低处的枝桠,晃了两下蹬在树干上,借力蹭蹭地就往上去。
伊南娜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失手摔下去,她对《后天》里海啸淹没纽约的场景记忆犹新,但作为一个平凡人,别说海啸,就是在一场普通的洪水面前,也是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的。
更何况两河流域多为平原,大水过境,没有任何高起的地势可以形成阻挡和缓冲,大水势如破竹,将所经之处全变作自己的河道,那些房屋城墙就像普通的鹅卵石,被推压、碾挤,顷刻夷为平地。
伊南娜脚下,伊兹密不停地在催她动作快些,这棵橡树被种在王宫前面,树杆粗大也许和亚述人的祖先一样老,树冠高大几乎比亚述的城墙还要高,即便是这样,这棵老树也在水的冲击下颤抖了起来,发出了“咯啦咯啦”的悲鸣,往水势的方向开始倾斜。
伊南娜爬得腰酸腿软,正在危急关头,伊兹密伸出手,朝她臀上用力托了一把,使她最后终于没在半路前功尽弃,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最高处。
她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才在半人粗的树枝上趴稳,就骑在树干上往下伸手,牢牢抓住伊兹密的手臂将他拉了上来,两人还一起拉了萨鲁一把。就在萨鲁上来的一刻,一处洪峰在他们身后飘过,上头卷着一顶亚述士兵的头盔,在靠近树枝的地方打了个旋,留下一串泛白的泡沫,又往远处流去。
伊南娜这时才敢回头,而在她身后,曾经她百般试图潜入、最后却又穷尽力气逃脱的亚述城已经不见了,徒留一片汪洋,好像过去她十几天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梦。
但那不是梦,亚述王宫最高神殿上的双翼王猎捕狮子的青铜雕像在大水里沉沉浮浮地从他们眼前飘过,适才他们待过的宴会大厅里、整个亚述王宫里唯一一根的雪花石膏立柱从他们眼前飘过,亚述王宫里经年累积的不世财宝都被大水席卷一空。
但伊南娜害怕的不是这些,她害怕看到那些盔甲、长矛,甚至于一只平民的草鞋子、一只少女用的芦苇编的篮子、甚至于一件宫妃穿的华纱,亦或是一个小孩子所玩的他的父亲给他雕刻的小牛。
而这些东西的主人,很可能就在伊南娜的所在的树下,痛苦地蹬脚、无力地抓拽、鼻子里冒着气泡、喉咙里满是火烧的窒息感、肺里全是冲垮了建筑物的泥水,最后变成了烂泥里的河床、水草根里的养料。
伊南娜的脸一阵发白,伊兹密身为一国王子,即便亚尔安让他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要发出些感叹,但与伊南娜截然不同,这与他比泰多人没有一点关系,他盘算的是亚尔安会如何低声下气地来求得他国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