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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完这些后,他便带着伊南娜去了医师的帐篷。
路卡的状况就如哈扎斯将军所说,情况已经平稳下来,喝了疗伤草药的他正在昏睡,年轻的脸色却满是痛楚的神色,绷带上渗出的血迹也清晰地反映路卡生命虽然无碍,却受着绵绵不绝的痛苦。
伊南娜却想试着再给凯罗尔一个机会,不然她此行去比泰多下场一定不好:“殿下,现在剃刀还没有刮上尼罗河女儿的头皮,你若现在要求她来给路卡疗伤,她有极大的可能屈服。”
“不必了,”伊兹密对此兴致缺缺,耳朵里依稀能听到边上帐篷内传来的惨叫挣扎:“回了比泰多,给她去制一顶金丝假发就行了。路卡陪伴她良久,数次救她于危难中,若是她救路卡是出于逼迫,路卡这样有骨气的人,也宁可自己没有被救。”
话已至此,伊南娜也就不多说了,她让医师拆了绷带给自己看,医师因为路卡的伤口还未完全止血,很有些犹豫,但是一边王子并无异议,他也只好照做。路卡因为这个拆除的动作又受了震动,迷糊里看到伊南娜的脸,直觉就喃喃出了痛语。这不过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在这远古蛮荒的年代,若没有人告知他被千年后的先进文明所伤,他的结局只能是被病痛折磨最后死在床上。
伊南娜想起这个结果不免心惊,提了小油灯凑近去看,因为赖安的射击距离极其之近,所以路卡的枪伤周围还浮着一圈灼伤的焦痕。但不知是否因为子弹同样穿越了时空距离,如此近距离的打击却没有形成穿透伤,子弹在半程就卡在了肉里。这虽然增加了医治的难度,却也救了路卡一命,否则子弹离开人体的时候会在路卡背心炸开一个大洞,这样的出血量必定命丧当场。
值得庆幸的是,以现在零星的出血量来看,子弹也没有伤及大动脉,离右腋下的流经位置还差了两指的距离,伊南娜松了口气,晓得若是医师技术可靠的话,路卡痊愈的希望是很大的,便问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年人:“您看过埃及人和苏美尔人的医生做的手术吗?”
那医师大惊,伊南娜的问话很平常,但在这个场合问就说明患者的伤处需要动刀,一般来说战场上兵刃相搏,断掉的刀尖、矛尖或者带了倒钩的弓箭扎进肉里是十分常见的,对于军医来说动这样的小手术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现在路卡的伤来源于不知名的武器,伤口里有什么也不得而知,医师虽然有称手常用的小刀,但那不过是矮子里拔的高个子,在伊南娜眼里依然迟钝粗糙无比,与其说是手术刀,不如说是杀猪刀。
那医师额头泌出汗来,哈扎斯将军恰好也进了来,当下便道:“怕什么,若是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就把它挖出来,难道会比死更难受吗?”
伊南娜知道哈扎斯将军说得有理,她不知道赖安枪里的子弹是铜弹还是铁弹,但是留在路卡体内的弹头必定是包铅的,长此以往,微量的铅就可以进入路卡的血液,引发心悸、昏厥甚至共济失调和呼吸异常这样的典型铅中毒症状,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伊兹密见伊南娜脸色不佳,就知道路卡的伤情若是不处置,绝对比看上去的糟,便一声令下,要求医师动手。最高领导出了声,大家便都动了起来,反正结果要是不尽如人意,也没人敢说王子什么。
伊南娜又看了伤口,踌躇良久,便叫来热水洗手,又拿烈酒消毒,连指甲缝里都不放过,然后让两边人按住路卡,拿最纤细的小手指伸进路卡的枪伤里,开始探明子弹的确切深度。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即便有配枪的经历,但是哪里就真的见过受伤的人,这不过都是当年教科书上所写的急救措施。她满头大汗,想着动作越慢路卡受的痛苦越大,若不是几个男人按着他,他早就要痛得跳起来。伊南娜想着不如快进快出,终于在小指没入两个半指节的时候,她触到了一个温热坚硬的东西。
伊南娜小心地把手指□,因为满掌鲜血,她情不自禁就一阵晕眩。伊兹密从背后扶住她,拿布巾抹了她脸上的汗,又叫人打水,才问道:“你知道接下去怎么办?”
想了又想,伊南娜才拿洗干净的手去解腰带,拿出自己贴身的那把瑞士军刀,在油灯下指给众人看:“这里是把小剪刀,用它将路卡的伤口剪开些,方便医生下手。这头弯折开来是一把刀,纤小而锋利,长度足够了,用它将路卡伤口里的东西抠挖出来,不然用你们的刀子创面过大不利愈合。事前医生的手、刀具和包扎用的布条都要用开水和烈酒消毒,免得路卡的伤口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到头来高烧难退。”
这夜,伊南娜并未动手,而是指导着医生治疗路卡,她并不清楚人体构造,若是乱碰了哪条血管或者肌肉,路卡的整只胳膊可就废了。听哈扎斯将军说他已找到了心仪的姑娘,等着抱媳妇呢。
所幸医师技术可靠,因为是平素跟着王子的人,还被派到埃及进行过交流,手法娴熟。月上中天的时候,那颗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子弹头就被挖出来,放在托盘里呈给了王子。那颗银亮的东西非铜非铁,众人皆无头绪,伊南娜晓得后世罗马人就会拿铅造酒器和城市水管,并非十分稀奇,也就让他们放宽心,不要在意。
这时屋外的侍女来禀报,说是尼罗河女儿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这个在大绿海沿岸的民众口中风华绝代、姿容绝世的埃及神女被拖着进来的时候,身上换了奴隶的麻布衣服,赤着脚哆嗦着,娇嫩的足心被粗糙的地面刮得生疼。顶上一颗溜溜的光头,浑身褐色就和一般的暴露在太阳下的平民一样,看上去就是个十多岁的奴隶男孩,若不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几乎没人认得她是曾经的埃及王妃。
她羞愧得快落泪,帐篷里的众人却哄笑起来,把因路卡手术产生的凝重气氛瞬间驱散,伊南娜不禁苦笑两声,而同样未笑的还有伊兹密王子。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凯罗尔不可谓运气不好,但是曾经的万众瞩目和荣华美满大概已经让她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这是一个胜者为王的年代,埃及王妃落在别人手里同样只是一个被侮辱、被取笑的战俘,她在沙漠里可唤不来底格里斯河的水逆流来拯救自己,埃及兵也是茫然无措找不到她的踪迹,即使她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客,孤身一人也是无能为力。这个世界能让人保持清醒的唯一信念,就是不要忘了自己是谁,并且不忘家的方向在哪里。
此时,埃及兵受到尼罗河女儿被掳走的打击,又遭到沙漠盗贼的偷袭,乌纳斯正悲痛地呼唤神灵,不知如何是好。
休华姆大笑不止,右手挥着刀,左手正举着一个三层神庙的刻满埃及众神的小金像:“萨鲁这个小子,果然没有骗我。尼罗河女儿这个娘们儿竟然带了那么多好东西,比个出嫁的爱西丝女王身家还要丰富,埃及王那家伙真够偏心的呀。待我有机会抓到那个娘们,也可以为我死在亚述的第八个老婆和唯一的儿子报仇,埃及人,给我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