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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将门之后,自当如此。”凤翼微微一笑,饮了口酒,“师兄不过是草野村民,没什么大见识、大抱负,这种事自然比不上你。”
云琅皱眉想了想,故意说道:“安家为国,哪用分什么出身?师兄你一向洒脱,如今却这般忸怩,一派小家子气!”
“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
“罢了,随你。”云琅有些失望,却也无法。
“瞧瞧,还说不是小孩子……”凤翼话没说完,突然听街上一阵大声喧哗,接着是人仰马翻的声音,仿佛是起了大乱子。
二人急忙起身,朝远处的街面看去。一匹受惊的黑马正冲过来,疯跑的速度委实惊人,横冲直撞一气,行人们皆仓惶逃窜。偏生有对母女躲避不及,竟杵在街中,那母亲似乎双目已盲,并且还抱着个幼女。眼看黑马冲来,这对母女要被当场撞飞,众人都吓得惊呼起来,胆小者已别过脸去。
凤翼拍桌而起,自窗口临空飞下,在黑马即将撞上之时,抱着那对母女纵身一跃,竟然刚刚错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黑马冲过卷起气流,玄色裘袍迎风翻飞,方才的惊心动魄,竟丝毫未损他的卓然风姿。人们还不及询问,云琅又从楼上飞下来,二人轻功甚好,引得众人一片喝彩之声。
云琅见她母女衣衫褴褛、面色焦苦,摸出些银两递过去,“这里有些银子,你们拿着,随便添置点……”
那女子神色冷淡,抱紧女儿,“多谢,我们不需要银子。”
云琅哭笑不得,气道:“师兄你瞧,这人----”
凤翼连忙摆手,止住云琅,对那女子笑道:“在下的师弟为人单纯,不懂得人情世故,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夫人不要介意。”
“夫人?”那女子似乎有所感触,神色平静下来,竟有几分高贵气度,“多谢大侠相救,小女子铭记在心。只是如今落魄他乡,无财无物,亦不能帮的上什么,只有来生再报答了。”说完转身就走,竟连头都没回一下。
众人纷纷议论,指责女子不识好歹。凤翼不以为意一笑,云琅却甚是不高兴,“这做好事的,反倒做出一肚子气?算了,师兄你跟我回去,顺便见一下我姐姐。”
“你姐姐?”凤翼脸色瞬变,原先谦雅从容的风度全无,一把抓住云琅问道:“你哪位姐姐?难道是----”
云琅伸头凑近些,揶揄道:“我就一个姐姐,哪里还有第二个?师兄,你方才的话,可问得真新鲜呐。”
“她不是已经----”
“我也不清楚,谁知道呢。”云琅只是摇头,待二人来到慕府侧院,又悄声道:“师兄,我去里面知会一声,很快就出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别四处走动,周围到处都有宫中侍卫,遇上就麻烦了。”
“好,知道了。”凤翼踱着步子,欣赏起一院子雪景来。
云琅兴冲冲来到内院,正碰上双痕端着碗盏出来,不留神差点撞上,只听慕毓芫在里面笑道:“怎么了,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看你满身是雪,快进来暖和一会。”
“姐姐,你听我说。”云琅依言抖了抖雪,在暖炉边坐下,将上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通,又满脸期待道:“师兄现在正等着,咱们一块儿出去吧。”
“凤翼?”慕毓芫脑中闪过一个影子,却没有答话,只是慢悠悠掀开小手炉,又往里头撒了点龙脑香,方才缓缓说道:“我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见人。”
“姐姐,师兄又不是外人。”云琅有些着急,“呼”的一下站起来,走近些道:“师兄难得来一次,今儿若是不见,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姐姐你不知道,师兄他这些年----”
双痕忙打断道:“云少爷!”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怎能去见外间男子?稍有不慎,就会惹出不小风波来,平白无故牵连到他人,又是何苦?看着一脸不解的少年,慕毓芫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温柔微笑道:“你师兄来京城,肯定还有正经事要办,你出去替我打声招呼,别耽搁他了。”
云琅一脸无奈,叹道:“算啦,不管他了。”
双痕上来收拾茶盏,抬头问道:“小姐,明儿就要进宫,就这么让云少爷出去?不留下说几句话么?”
慕毓芫转身别开目光,淡声道:“嗯,让他去罢。”
冬日阳光原本清亮,更兼积雪反光,映得烟霞色的窗纱越发通透,极浅极淡,越发似一抹烟霞笼在上头。慕毓芫望着窗纱出神,心思飘忽不定,躺了半日却是睡不着,只得起身道:“双痕,去拿个瓜棱罐子来。我们到外面去,把梅花上的新雪收起来,等到开春好煮茶喝。”
“好,小姐等会。”双痕连忙答应下,转身出去。
此时大雪已停,因前几天积雪堆垒,院子里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特别是梅树下积雪未扫,更是堆的又厚又高。慕毓芫一脚踏上去,几乎淹没住半只羊皮靴子,双痕赶忙放下手中瓜棱罐,上来拍雪笑道:“小姐别淘气,当心冻着你的脚。”
眼前一树腊梅独艳,半透明花瓣透出莹莹鹅黄色,雪粉扑洒在上头,黄、白二色相互映照,更是让人赏心悦目。一阵冷风吹过,清幽淡雅的香气迎面袭来。慕毓芫将身上羽缎裹得更紧些,绒毛柔软温暖,双手合在一起呵了口气,回头笑道:“双痕,把盖子递过来,咱们开始收雪。”
双痕捧着罐子跟在后头,笑吟吟道:“是,只要小姐高兴就好。”
慕毓芫端着五瓣葵口盖子,放在梅花瓣下,小心翼翼将细雪抖落进去,攒够大半盖子再倒进罐子里。树枝上的积雪并不要,只挑花瓣上干净的,一点点找去,却被两朵并头梅花吸引。去年冬天,也是自己一时兴起去收雪。他捧着罐子站在身侧,忽然看到两朵并头绽放的,十分高兴,“芫芫,你快看它们!一大一小,又并肩挨在一起,好像咱们俩一样……”
----梅花依旧,人却已去。慕毓芫仰面吸了口冷气,将涌上来的气息压住,轻轻抖掉梅花上的雪,将其摘了下来。心绪略微平复一些,恍恍惚惚往前走,却越来越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回头唤道:“双痕……”
“扑”的一声,盖子打翻掉进积雪里。明帝弯腰将其拾起来,拍了拍,抬手递到慕毓芫面前,温柔笑道:“怎么,朕吓到你了?方才见你出神,怕出声吓着你。”
眼前微笑的男子,一袭明黄色双龙海水纹华袍,上绣四爪蛟龙,金线蹙成的龙目光辉耀眼,隐隐透出迫人的帝王威仪。那么他,到底是贤名远播的英亲王?还是与表姐举案齐眉的良人?不,都已经不是了!他,是大燕朝的当朝天子。
那声稔熟已极的称呼,又该如何唤出口?慕毓芫怔了半日,伸手接了盖子,却无心再去收雪,侧身绕开明帝便往回走。
明帝随后跟上来,进屋笑道:“外头有些冷,回屋喝点热茶也好。”
慕毓芫无法,只好自桌上取了茶具。折枝莲花的青瓷盖碗,内凹碎花,薄胎处一点点透出莹光,甚是精致小巧。原不知皇帝爱喝什么,再者也没心思去琢磨,正好早起泡有云台莲峰银针,遂随手沏了两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