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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世事真荒唐,唐少爷的前情人居然来收买他想勾引的人,不能不说是他情种太多,已快到泛滥成灾的地步了。
但唐毅少来找她,偶尔遇到,都是人来人往的场合,他身边莺莺燕燕一次一换,也没见对她就另眼相看了去。
因念着婆婆说过的事,陆婉留了几分心去打听唐家旧事,后来才知道唐糖为什么坚持要亲自带孩子,她自出生就随外婆长大,父母插队回城后也只带走了弟弟,继续把她留在乡下,等得外婆过世他们把她接回身边的时候,因为不在一起的时间太长,疏远得太久,血浓于水的亲情其实已被现实无限拉长的距离冲涮得很淡薄了。
陆婉想到这里不禁感叹,这还真应了古人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眼里的幸福祥和也未必就真的是毫无瑕疵的完美,人生总是留有遗憾的。撇开唐糖,唐家应该算是陆婉想象里最中国式的也最让她羡慕和妒忌的家庭,严父慈母,民主友爱,套用读书时学校的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所以她也因而特别能理解唐糖,那么多年,当他们三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一直都只是外人。
想想自己,陆父年轻时的错误,让她至今怨恨多年。但其实,他对她真的很好,愉快的童年,美丽的衣裳,还有黄昏时陆父下班,抱过在巷子里疯玩的她,让她骑在他的肩头回家。那一刻,她是小同伴眼里最最骄傲的公主,夕阳斜斜照进一线,把她和父亲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她回头看,他们是那样的密不可分,又紧紧相连。
或许,只有儿时那一缕漏进街角的阳光才知道,她曾经是多么地爱自己的父亲。陆婉一直相信那句话,因为很爱很爱,所以才会好恨好恨;因为太失望,所以才不会轻易去原谅。
但也或许,是她对人对生活,期望太高,所以才会一下子,被摔得那么重,跌得那么痛。知道这些真相后,陆婉反倒没有勇气去劝唐糖,那就好像要她当着父母的面说,妈,爸爸那点过去就算了。
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种大度与淡定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时间造成的鸿沟需要大把大把的勇气才可填平。更何况,唐糖和她的父母之间貌似还有更多更大的误解与心结。贾秀芬曾说,要不你哪天抽时间带唐果到家里来玩玩,我让副市长夫妇也过来。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搞不好讨好了那一边,倒把唐糖给得罪了,怨她在这边多管闲事。叹一口气,她试着玩笑似地问:“唐糖,你一个人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让孩子的外公外婆带她?”
她正在给唐果换尿布湿,闻言头都没抬,口气平淡地应:“我不想他长大了怨我。”她语气太过平板,明显不想多谈,陆婉递给她一块新的尿布,一时找不着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唐糖看她一眼,笑了笑问:“你今天来不单单是想看看我家果果吧?”
被猜中心事,陆婉索性也不隐瞒:“唐伯母说想看看果果。”
“她这会倒想来当慈母了。”唐糖闻言冷哼一声,把已穿戴好的唐果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看着她问:“那么你今天是来做说客了?”
“算不上是说客,我就是觉得,你应该试着给他们一个机会,相处然后了解,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相处,然后了解,然后呢?”
然后呢?“只有去试过,才能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这是海子的名言,稍加改良后就成了他劝她那句让她最刻骨铭心的话:“只有去试过,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幸福。”如今,陆婉再度修过,笑笑地看着神色岔然的唐糖力图轻松地说:“只有试着融进他们的生活,才能知道那些差距会不会消失的。”
“陆婉,你真的不会劝人,这些话可能是你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她一惊,面露疑惑,以示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糖摇摇头,神色怜悯:“告诉我,你有没有真的融进李家的生活里去?”她怔住,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我真的有努力。”
“有吗?不要说你现在过得很好,你自己可以去镜子面前看看,你的脸上哪里有一丝一毫新婚燕尔的快乐?这桩婚姻,只怕是你从一开始就后悔了的!我和你的情形差不多,我和唐家的关系,仅仅是他们生了我,这些年我们之所以弄成这样,不是我不想融进他们的生活,而是他们的生活根本就容不下我!”
“你要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们根本就是第三者插足!”
撮合《沉船记》妾心如水 ˇ撮合ˇ
第二日陆婉休息,一整天都在犹豫,要不要给唐糖打个电话。昨晚上两人几乎是不欢而散,陆婉不喜欢也不习惯唐糖过于刻薄的语气和态度。走出公寓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原来不止唐毅,即便是唐糖,也是一样看戏人的心态。
他们都在等吧,等着她方寸尽失,然后一举崩溃。
可静下来,陆婉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尽管她告诉自己要很努力地去融进祥子一家的生活,但都只是想想而已,一直以来她几乎没有付出过任何行动。
如果她真的有想努力,那么她也不会结婚一月就去上环,不会想尽了办法逃避和祥子一起参加聚会,更不会对他的过去漠不关心只求相安无事平静度过。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走进祥子的世界,她以为她和他相敬如冰,她以为她满足他一切的要求,正常的变态的,就是努力,就是在适应,但其实,她只是在忍受。
说来说去,她才是那个坐在井里等天上掉馅饼的笨人,坐在原地想等着全世界都来将就自己。叹了口气,还是把电话放下。祥子围着条大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就往床上躺。陆婉皱了皱眉,从抽屉里拿出吹风:“先把头发吹干吧,你这样睡觉会头痛的。”祥子看她一眼只是坐正了身子,也不动。以前陆婉总觉得他就像是山,向来不就她这个人,所以她若要他做什么,必是只有她去就他。
但想过来,他若就她她不就成了那座山么?
接好电源走近去,祥子柔软粘湿的头发在她指间游走,不禁意间抬起头,对面的镜子里,映出她和祥子共处的剪影,一眼望过去,谁说这又不是夫恩妻爱,和谐相融?
这情景让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去海子家,看到他母亲慵懒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他父亲则聚精会神地为她修剪指甲,客厅很静,只有电视里单调平板的新闻播报,以及男女主人絮絮叨叨的细碎闲聊。可陆婉立在一旁却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在她看来,那一刻,海子妈妈的幸福几乎是一个女人的极致。
俗世夫妻,所过的日子除了柴米油盐的相互商讨,也不外就是这些小事情里的彼此照顾,但有多少人能过得能安然又能全心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