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略微蹙了下眉头:“没人报警上诉?”
“有倒是有,但不多,而且没什么结果。”小护士唉声叹了口气,“伺候病人本来就心力交瘁,人走了,几千块钱的事儿,哪有那个心思去争?家住外地的又不方便打官司,劳心劳力地较了真儿,也换不来几个钱……”
小护士正说着,旁边的高洋支棱起胳膊在江陌跟前比划了两下,示意她从休息室出来一看:“喏,咱科室对面那个走廊是脑外的病房,这不又来这儿递名片了?”
江陌绕出护士站,隔着长长的走廊略一张望,挂上执法记录仪就溜达着走到那位中介大哥的身旁。她先接了中介大哥堆着笑递来的租房名片,随即觑着这张纸片上的名字称谓,拍住了大哥的肩膀。
“马利民?”江陌掏出证件亮明身份,“马经理,劳驾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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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还以为警察妹妹是又听见有人找茬儿说我扣押金的事儿呢。”
马利民在初冬的晌午头闷了一脑门子的油汗,夹着皮包走在江陌身前两步,拉开“吱嘎吱嘎”响的楼宇门,回头说道:“咱们这楼比较老,屋子也都不大,本身租金就不高,我也就扣个千八百的辛苦费,你说说他们闹个什么劲?再者说,合同里提前写的清清楚楚,他们自己没瞧见,能怪我吗?”
宿舍楼还是几十年前集体宿舍的房间制式,拢共四层,连半地下室都住着或短期或长期的租户。水泥堆砌的楼梯扶手磨得油光锃亮,走廊地砖是开裂的老式绿色格纹图样,大概是单间没有配备厨房,每层楼的东侧尽头都搭了个用液化罐的灶台,西侧尽头有窗,但被一棵三层楼高的国槐遮得严严实实,本就光照不足的墙面泛着漏雨洇湿的水痕,开裂掉落的墙皮没有清扫干净,一撮一撮地堆在墙脚。
“你这房子没办过正规的租赁登记,快在市中心的半地下室还住着人,消防检查八成也有问题。”江陌面无表情地审视逡巡,“没人找茬儿算你命好,真要有人跟你死磕,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生意可不好做。”
马利民被这小警官轻描淡写的话噎得干瞪眼,又斜着视线偷偷摸摸地在她这张年轻没什么资历的脸上剜了一记,嘴上哼唧了一声,倒还算是好声好气:“这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四楼,西边儿尽头的那间就是。这屋子偏,朝向不好还不方便做饭,外面那棵树把窗户挡得是严严实实,也就小齐护士愿意住在这儿。”
江陌看着马利民那双深陷狡黠的眼睛皱了下眉,“她平时经常回来住?”
“少……挺少的……”马利民被她这眼神儿瞧得心里哆嗦,撇开视线搓了搓脑门儿:“她家好像是本市的吧?我也就偶尔看见她深更半夜下班上班地进进出出,其实没怎么碰过面,但这小丫头租金付得特别利索,手头也大方——我也管不着她平时出门回来这个那个的。”
江陌似笑非笑地扬了下眉梢:“她一个合同工的小护士,能有多大方?”
“头一次一口气付过一年的租金呢,后来都半年半年地给。”马利民扒拉着手提包哗啦啦地翻钥匙:“不过付钱的又不是她的账户,她那个工资水平担不担得起——谁知道呢?要是没毛病,警察妹妹你也不能找上门不是?”
江陌搭眼瞄着他手里的钥匙板,略一抬眼:“不是齐胜男自己付的租金?”
“早先我还真就没留意这事儿,租金都是转账,一般我也见不着她的面。不过有一回这姑娘直接给我转了二十万,多打了个零,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问她要账号信息转回去,这才发现转账的那账户不是她的,写着名字叫——”马利民总算在包里犄角旮旯的位置翻到了齐胜男换了锁又配给他的备用钥匙,手上打滑地瞄着钥匙孔,翻着眼睛略一回忆:“好像叫,李彦红——妹妹来,进屋……”
出租屋拢共十多平,推开门往里走就是一个挂着简易热水器的厕所,烧水用的电热棒耷拉在水槽上,看着很久没有人用过。房间阴冷但还算干净规整,进门正对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盏台灯和笔筒,左手边是一张铁架的单人床,铺着花样素净的床单,床下空空荡荡的没塞任何行李,单人床对面摆着一个上开下闭的书柜,差不多一人左右的高度。
上半部分敞开的三层柜子最上端摆了几个手办摆件,中间一层摞着几本厚厚的护理专业相关的书,下面一格整整齐齐摆满了按照年份日期的顺序依次排开的自拷光盘和收纳内存卡专用的小铁盒,时间最早的大概是在三年前左右。
马利民心里犯嘀咕,最开始没敢进屋,靠在门边上抻长了脖子往里瞅:“好家伙,这都什么鸟东西……屋里嗡嗡的什么动静?她是不是在柜子里头藏什么违禁品了警察妹妹?”
“闭嘴。”
江陌脚步放轻,猛地扭头竖起食指噤声,弯腰贴着下半部分上了锁的柜子门板静静听了片刻,背手从屁股兜里翻出那个装着小型钥匙的证物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向柜子门锁,只听“咔哒”一声锁舌弹动,总算是找到了嫌疑人齐胜男随身携带的这枚箱柜钥匙的归属之处。
她松了口气,蹲跪在地砖上拉开柜门,手臂展开的瞬间整个人怔然一愣,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头皮麻得发木。
马利民在门口晃悠来晃悠去实在没忍住,好奇地往屋子里迈了几步,挪到江陌身后撅着屁股往柜子里扫了一眼,不明所以地先瞧了瞧藏在柜子里的电脑屏幕:“这不就……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开的是监控?够变态的啊……这柜子里贴了这么多照片——她们小年轻玩儿的那个拍立得吧?这拍得都是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
“脐带。”
江陌搓了搓发凉的鼻尖,仿佛那天深夜挖掘弃婴尸坑时的那股阴冷的臭味还萦绕在这,久久难以消散。
“死于非命的那些弃婴的……脐带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