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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便有人进来献上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说是士兵在挖濠沟时无意中挖到了一座坟墓,这些宝物正是墓中的殉丧品。“城外墓中有宝物”这个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有胆大的士兵便借口修筑营寨工事,大挖特挖,刘据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军挖掘晋人祖坟之事很快便传到了城中百姓的耳中。三城百姓对魏军恨之入骨,纷纷前去请战。此事又经有心人大加渲染传到晋国国内,国中百姓更是群情激愤。晋王此时骑虎难下,不得不咬牙硬抗魏国。此时仍逗留陈国的王恢也坐不住了,接二连三的令快马传信请晋王定夺陈晋结盟大策。陈梓坤有心磨他,王恢几次求见都被委婉拒绝。一连数日,她不是政务繁忙,便是偶感风寒,只令苏放前去陪同接待。
陈梓坤此时正在书房中拥着炉火,仔细揣摩各地的密报。李思原立在他背后,轻重有致的给她捶背捏肩。
这时,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大王,萧先生入宫求见。”陈梓坤踌躇了一下,最后一摆手让人转告他,自己偶感风寒。侍女快步出去,很快就折了回来,面有难色的再次禀道:“奴婢这么对他说了,他说他就在站在门口等着,他准备替大王把风寒感上再走。”
陈梓坤一阵无奈,一挥手:“行了,宣他进来。”
李思原立即停手,稍一使眼色,其他宫女内侍纷纷退到门外等候。
萧舜钦款步进来,陈梓坤的眸光在他身上一个打转,指指面前的座位,矜持的说道:“先生请坐,思原上茶。”李思原将两杯热茶端在两人面前,萧舜钦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转开。李思原也随之告退。房中只剩下了两人。
陈梓坤一边烤着火一边问道:“先生冒寒入宫所为何事?”
萧舜钦语气平淡:“微臣恭祝大王心愿达成,此时晋国骑虎难下,进退维谷,鹬蚌相争,大王得利之时到了。”
陈梓坤微微一点头:“这个,已经有人恭贺过了。先生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萧舜钦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冷冷说道:“微臣以为大王身旁有博陵和苏放相佐,有微臣直言进谏,定能恪守王道正道,堂堂正正的与其他三国一争高下,可微臣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你如今连挖人祖坟之事都能做出来,不知下一步大王还会做什么?”
陈梓坤冷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掷地有声的反驳道:“先生熟读经史,可曾见过恪守王道正道的开国君主?本王倒是只听说过一个不击半渡之军的宋襄公!邦国相争,有正义和不正义之分吗无非是为了各自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罢了。本王,近者,背负着陈国之一国兴亡;远者,肩负一匡天下之重任,本王若对强敌存丝毫怜悯之心,陈国必然错过良机,两国锁秦之悲剧定会重演。本王宁愿留下千古骂名,不愿去沽名钓誉,先生无须多言。”
☆、54第五十四章君臣之间
“沽名钓誉?”萧舜钦的声音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迟早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天下人怎么看你?一个以阴狠毒辣闻名的君主,天下才子又岂能甘心为之效命?”
陈梓坤脸色稍缓,幽幽叹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但,机会稍纵即逝,本王实在不愿错过。^^至于名声,本王有空会好好经营的。萧卿,历史上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可以当道德的楷模。对于帝王,文治武功就足够了。”
陈梓坤说完,有些疲倦的摆摆手:“本王太累了,先生先回去吧。”这是陈梓坤第一次这么直接下逐客令。萧舜钦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窘迫,快得让人难以察觉。他轻轻地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转过身去,身形显得十分落寞,陈梓坤看在眼底,心头微微有些发堵,但很快她就将目光转向别处。
李思原适时推门进来,快步走到萧舜钦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萧舜钦面无表情的随他离去。李思原一直将他送到门首,萧舜钦抬抬手,语气略有些生硬的阻拦道:“李总管请留步。在下知道该怎么走。”
李思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萧大人知道路怎么走,却不知道这王宫的路怎么走!”
萧舜钦打量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李思原等不到他的主动发问,只得掩饰的笑笑,接着说道:“大王尊敬先生,但先生也得有臣子的自觉才对。以奴才来看,先生从来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为人臣者,应当君忧臣辱,王上有难解之题,我等若有法可解,自当提出。若没有,则无论大王提出何种方法,我等都要尽力施行就是。怎可随意质疑?”
萧舜钦脚步一顿,淡然问道:“这话,可是她让你说的?”
李思原摇摇头肃然说道:“不,是奴才自己想的,这些话,奴才早就想告诉先生。先生说大王用的方法太过阴毒,那么先生为何不想个光明正大的不阴毒的方法呢?大争之势,成者王侯败者寇,青史为什么一向为圣者讳,为尊者讳?若他们都是光明磊落的,这史书又何必为其隐讳呢?既然如此,先生为何非要单单如此要求大王呢?大王若真想当个万世道德楷模,她早就不是君王了,早就学圣人将王位禅让于兄弟了。在下读书不多,见识浅薄,还望先生见谅。”说完,他略一拱手,昂步离去。
萧舜钦立在原地,默然良久,然后转身踽踽而去。
众人很快便发现了君臣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往常陈王举行小朝会时萧舜钦都会在列,但是一连数次,在联晋抗魏这等国家大事上,陈王竟然再三将萧舜钦漏掉。朝中那些敏感的大臣们一下子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有人在私下里传言,萧舜钦因犯言直谏惹恼了陈王,所以他“失宠”了,苏放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快地,本来就门庭冷落的云鹤居简直是门可罗雀。苏放和崔博陵府前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如今每到中午时分,乐山和乐水便会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怡然自得的喂麻雀。萧舜钦更是闭门谢客,终日不出院门。
李思原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这日晚饭过后,他见陈梓坤心情不错,便一边为她捏肩一边试探着说道:“大王,奴才前些日子做错了一件事,还请大王宽恕。”
“哦?什么错事啊?”陈梓坤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是……那日萧先生和大王有了争执,奴才看不过,在送他出宫时与他辩驳了几句。”
陈梓坤兴致盎然:“嗯,你且详细道来。”
李思原一字不漏的将两人的争执过程娓娓道来。
“哈哈——”陈梓坤朗声一笑,显得十分开怀,他也有今天!
李思原轻轻舒了一口气,末了又道:“按理,奴才是不该干政的,可是这次奴才实在忍不住了。”
陈梓坤脸上笑意渐去,忍不住叹了一句:“萧舜钦这个人,本王有时实在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像上次本王不过是提了个联姻的话头,就被当场顶了回来,还有这次……本王有空要好好修理修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