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下叶龄任何言辞犀利的数落,并承认那些话都是真的也是对的。他内心里怀着莫大的感恩,便觉得叶龄的督促也是一种善意。每每,他笑呵呵地听完应着,叶龄虽仍是高傲的样子,到底能容下这个乖巧顺从的小奴隶。
那日,她日常收拾了吴是非的寝帐,数点着恐怕御寒的冬衣不够,便想还去库房领几张好皮子,给吴是非多缝件裘氅。思忖东西也不算重,就吩咐袁恕跟她去跑腿。
可时值冬令,洪徵自己还有他那些大小后宫们都大肆添置了冬衣。加之对大臣的赏赐,库内实没存下几多好兽皮。叶龄比划估算了把,恐怕不够,索性直往下营的猎户那儿收取。赶得巧,正有人狩到了大熊,一身油亮的皮子剥下来,摸着又软又暖,委实上品。
听闻天师有需,猎户巴结都来不及,恨不能白送这张熊皮。
叶龄的倨傲不止是距离感,还在于她从来不屑于他人的阿谀,更绝不占便宜,一针一线该多少钱定管要给足的。她觉得这才叫上等人的风度与气节。
于是还按市价付了钱,让袁恕捧着腥膻的熊皮,二人欢欢喜喜往回走。
路上总要经过草料场,来时无恙,返程路上却突遭拦路。来者叶龄是认识的,袁恕更不陌生,毕竟那是他伺候了许多年的奴隶主,王犇。
自从袁恕被吴是非收编已过去月余,袁恕的鞭伤早得痊愈,王犇身体强健,挨过吴是非的鞭子想必好得更快。一来阶级心重,二来不喜武夫,加之此人对袁恕那般阴狠,叶龄对王犇实难有好眼色。话都懒得说,绕过去还领着袁恕要走。
想不到王犇居然放肆地当着叶龄的面捉住了袁恕,直往堆草料的窝棚里走。
叶龄气得涨红了脸,追过去喝令他放开袁恕,不然便要报告巡防营逮他去坐监。
王犇竟不在乎,讥讽道:“区区奴隶,万民皆为其主,伺候谁不是伺候?”
听他话里很是猥琐,叶龄怒且羞:“混账!阿猿是天师的人!”
“天师又怎样?”王犇蓦地凑近了,呼出的热气挟着一股难闻的口臭直扑在叶龄面上,“我们都是主上的人。你,我,还有他,”王犇往袁恕瞟了一眼,别有深意地强调,“都是1
叶龄悚然一惊。
“各为其主啊,叶姑娘!小的奉劝你自个儿先掂量掂量,在这里,究竟是你的主子说话管用,还是我的主子更不好得罪?!”
叶龄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袁恕被拖走了。他眼中映满惊恐和绝望,仿佛无声的求救,求叶龄不要袖手旁观。但叶龄真的不敢管!她为方才听到的警告之下存在的真相所骇,浑身战栗,懦弱到连呼救都无法做到。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叶龄不知道自己的情绪里恐惧和自责哪个占的比重更多。袁恕的求饶声渐渐低弱。没有惨叫,此生为奴,他习惯了屈从。
叶龄猛地醒过神来,开始疯了一般地狂奔,撞到人,撞到车马,便抢了马,直闯回上营。值岗的卫兵横枪阻拦,马儿受惊扬蹄将她抛下,卫兵认出她,听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要找天师。
其时,吴是非从姒儿处回来,正想去下营晃晃,顺便找他们。听见此间骚乱,兀自奔过来。叶龄语无伦次地与她禀告了袁恕被劫的经过,吴是非登时面色大变,拉过惊马一跃而上,疾驰向草料场。
“我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去晚了。”吴是非声音闷闷的,半边脸颊贴在膝上,仿佛要哭了,“那都不能叫狼狈了!我叫他,他就只是看看我,嗓子眼儿里发不出声音,气息弱得好像要断了。我解下袍子裹紧他,背着他往外走,血就顺着他的腿流到我手上,全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