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傅云英轻启朱唇,缓缓背出韩愈的《师说》,眉峰微挑。
“不管高低尊卑,无论年长年幼,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曾以郯子、苌弘、师襄、老聃为师。只要别人掌握我不懂的知识,能对我有所启发,就足够当我的老师。不是人人都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必耻于向别人求教问题。”
傅云英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道:“我平时遇到不解的问题,也会向别人请教,在场诸君都是我的老师。”
旁边几个和她对视的学生面露激动之色,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那几个为难傅云启的学生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拿圣人自比,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傅云英微微一笑,“写八股文,便是要入口气代圣贤立言,学圣人说话,从而体悟圣人心思,学会做人的道理,不拿圣贤自比,如何写得好八股文?”
她望着对方,含笑道:“圣人贤德博学,尚且虚心求教,你们却拘泥于身份年纪,想必学问品德一定比古往今来的圣贤更出众。”
人群里响起刻意拔高的哄笑声。
几人面色一沉。
傅云英接着道:“从我第一天兼任助教开始,凡是要求大家作的文章,我必定先写一篇供众人传阅,从不推诿。我懂的问题,大家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明白的文题,会向诸位主讲求教,绝不会不懂装懂。助教之责,本就是协助主讲、副讲辅导同窗们的功课,监督同窗刻苦勤学,引导书院学风,我有哪个地方做得不足,你们尽可以提出来,或是去找山长建议更改人选,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
“对!傅云这么好的助教,你们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们来做啊!”
“傅云每天以身作则,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谁有人都晚,不仅要忙自己的功课,还辅导我们的学业,任劳任怨,从不叫苦,你们倒还埋怨上了!”
“有本事以后遇到难题不要问傅云啊,昨天我还看到你们在看傅云总结的那篇《八股结体写法》……”
……
周围的议论声都在为傅云英说话,几个讽刺姜伯春偏心的学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无言以对。
当中一人眼珠一转,愤然站起身,怒目道:“山长曾说,书院育人,是为了培育品德,教导学问,而不是只为科举考试,可山长却让傅云担任制艺助教,为了制艺八股,忽略经籍学问,丢了西瓜捡芝麻,本末倒置!”
学生们呆了一下,都笑了。
“不考科举,书院要怎么办下去?”
“傅云八股文写得好,才让她当制艺助教的,术业有专攻嘛,你不想考科举,我们想啊!”
杂七杂八的反对声,但没人说到点子上。
傅云英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学生们忙闭上嘴巴,等她开口。
“山长的良苦用心,你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傅云英道,“山长并不反对科举,他只是反对仅仅为了科举。”
山长本人便是科举出身,怎么会轻视科举?科举考试固定在四书五经之中,固然限制思维,导致许多学子读死书、死读书,但它是目前最公平、最公正、最有效的选拔官吏制度,打破贵族世袭体系,让天下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能通过读书改变自身命运。
学生们都沉默了。
傅云英站起身,笑了笑,朝对方拱手,“虽然我每次考课皆名列前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妄自尊大,不过辅导你们几个的八股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抬脚便走。
……
后来,斋堂争吵的事传到姜伯春耳朵里,他惩罚几个学生抄写《师说》,一人抄五十遍。
托他们的福,傅云英在书院的威望又上了一个台阶。没人再嘀咕她不配为助教了。
……
雪后天气晴朗,但积雪却多日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