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自己的事办好了没有……
傅云英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
她手脚发麻,扶着栏杆慢慢走了一会儿。
楼下静悄悄的,锦衣卫出出进进,虽然行色匆匆,但没有一个人说话,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伙计送来热饭热菜,经过楼下的时候,捧托盘的双手直打哆嗦。
傅云英回房吃了碗玉兰鸡丝龙须面,听到客店院子传来响动,忙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支起窗子。
马鸣咴咴,庭院里人头攒动,锦衣卫拉着十几匹壮马依次从马厩那边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楼大门敞开,锦衣卫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霍明锦出来,他换了身大红织金圆领窄袖武官常服,腰系革带,悬牙牌,皂皮靴,蹬鞍上马,抬头扫一眼客店。
隔着山间茫茫的一层薄雾,目光刚好和二楼的傅云英对上。
没等傅云英反应过来,他嘴角微微上扬,手扯缰绳,磕一下马腹,骏马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一人一骑,渐渐驰远。
剩下的人亦夹一夹马腹,策马追上去。
转眼间,庭院空空荡荡,只余远去的马蹄声在客店上空回旋。
霍明锦刚刚好像对她笑了一下?
傅云英望着楼下飞扬的尘土,想起他鬓边那几根白发,怔怔出了会儿神。
他和家人决裂了,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姐妹,什么都不剩了。
去年第一次在武昌府见到他时,他眼神冷漠,神情不悲不喜,没有一丝烟火气。
可他却对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温和……
她欠他两命了。
哪是几坛桂花酒就能还清的。
这时,背后传来几声咳嗽。
傅云英转过身,扑到床榻前,“四叔。”
傅四老爷早上其实醒了一回,看她睡得正熟,不忍心叫醒她,听到她呼唤的声音,睁开双眼,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扶着傅四老爷靠坐在床栏上,端了杯茶给他润嗓子。
傅四老爷喉咙又干又痒,咕咚咕咚一口气连喝三杯茶,长出一口气:“妈呀,吓死我了!”
这感叹的语气,中气十足。
傅云英忍不住笑了,叫袁三去灶房把她让伙计熬的羹汤送过来。
傅四老爷饿得饥肠辘辘,就着白炊饼把一大锅肉汤喝了个精光,抹抹嘴,道:“可算吃着饱饭了。”
吃饱喝足,又开始吹牛,吹嘘他看到盗贼时如何机智,赶紧换了衣裳躲进推车的伙计里,这才逃过一劫,被抓到山上时贴身带了好几本准备送人的书,灵机一动,扯下书页画上标记,撒得到处都是,同行的人没有认字的,认字的也看不出标记,竟就让他这么把消息送了出来。
他不敢死,死了一大家子要怎么办?老娘糊涂,娘子虽然精明,但到底只是内宅妇人,瞧着刚强,其实没了他就没了主心骨,启哥、泰哥都还小,月姐、桂姐还没出阁……英姐懂事,可她一个女伢子,怎么守得住偌大的家业?
傅四老爷怕死,怕得不得了。
每次去外地贩货,他会提前安排几个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伙计跟车,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躲起来,货物是其次,只要性命保住了,钱以后还能挣。
他不止一次碰到劫财的强盗,和他在饭桌上给家中女眷讲的故事不同,他不敢和那些亡命之徒搏命,他跳过水,躲进货箱里,甚至曾经跪下给强盗磕头求饶……他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来保命,他还有一家人要养活,不能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