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楚行云真的以为他已经走了。虽然贺丞此时此刻坐在这张单人沙发上,但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他们中间,把他们隔离在不同的空间。贺丞在暗,他在明,身处黑暗的贺丞却坐在阳光里,阳光几乎将他融化。
贺丞眼中冰冻的色彩渐渐回暖,眼神中流露出疲惫和茫然,貌似他的灵魂游历了万丈深渊,海峡暗礁,疲惫不堪的回到脱离现实坠入幻境的起点。
“行云哥——”
他的声音太低,太轻,语调颤抖又低弱,像是带着试探和不可置信,楚行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长于暗夜的生物挣扎徘徊许久,才得以撕破黑暗窥见天光般的惊喜和感动。
楚行云忽然站起身,把贺丞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是我。”
贺丞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唯一的浮木。
“你怎么了?”
楚行云的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后颈,低声问道。
贺丞说:“我看到了一个消失很久的东西”
“什么东西?”
贺丞松开他,弯腰从地板上捡起那只白熊,冰冷苍白的指尖几乎和没有生命力的毛绒玩具一个色调。
楚行云从他手里拿过白熊,来回翻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除了白熊的手脚上被绑着绳子。
“这就是你收到的快递?谁送的?”
他问道。
贺丞把眼镜摘下来,露出隐隐发红的眼眶,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疲乏无力道:“那个人。”
虽然贺丞指向不明,但是楚行云几乎立刻明白了贺丞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在愣住的这几秒中,他仿佛遭了好几场天劫,脸上血色褪尽,浑身温度丧失,莫名而来的愤怒在他的脑内如烈火燎原般放肆的灼烧。
“不可能,那王八蛋已经死了!”
提及十三年前的绑架,提及那个恶魔,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酷刑,是他们拼了命想遗忘的过去。
像是安慰贺丞,更像是说服自己,楚行云弯腰抓住贺丞的肩膀,双眼赤红的看着他,牙齿忍不住的打颤,竭力平静下心绪道:“贺丞你听着,他已经死了,十三年前他就死了,你忘了吗?他被处死的时候贺瀛还去了现场,如果你不放心,我们给贺瀛打电话,我们向他求证——”
说着,他掏出手机想要找出贺瀛的号码,但是双手一直在颤抖,手机险些拿不稳。
和他相比,贺丞反而冷静了许多,或许是震惊和恐惧已经散去,所以他阻止楚行云给贺瀛打电话,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深沉又平缓,道:“是他,他回来了,回来找我。你知道这只白熊代表着什么吗?它就是我。”
剩下的话,贺丞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的出楚行云现在处于极度的愤怒,崩溃,的边缘。
时隔十三年,卷土重来的阴影和如涨潮般节节高筑的愤怒和愧疚压在他心上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坚强和勇气,再听贺丞多说一个字,他就将陷入疯狂。
楚行云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除夕夜,变成了面对着二选一残忍抉择的少年。
不单是贺丞,他也被逼入了绝境,甚至他的绝境比贺丞更加有去无反,更加无路回头。
他把那只被捆住双手双脚的白熊拿起来狠狠砸向办公室房门,赤红着双眼焦躁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被困在笼子里找不到出口的野兽,浑身沸腾着怒火和杀气,但却找不到敌人,只能茫然又挫败的向自己发怒。
忽然,他又抓住贺丞的肩膀,像是充了血般红的妖异的瞳仁牢牢钉在贺丞的眼睛里,手指用力像是要穿透他的肩骨,压抑着浓郁的怒火,几乎在咬牙切齿道:“你已经回来了,没有人能再次把你带走,谁都不能!”
现在回忆起那场浩劫,贺丞已经丝毫不会迁怒与他,他只是没有告诉楚行云,他早已原谅了他。因为对他的爱更深,那点委屈和恨意,简直渺小的不值一提。
贺丞缓慢的露出一丝笑容,问:“你会保护我吗?”
楚行云忽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小贺丞的影子,那个天真明朗,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依赖他的贺丞。
“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