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她走到窗前看了看,原来,里面立着一面葡萄穿枝狻猊纹墩的大铜镜。她记得在翟家,铜镜是不值钱的,随意摆放在一间小乐女的客房里。她多看了几眼那铜镜,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镜子好似特别清澈,跟平日里她见过的雾蒙蒙的铜镜区别很大。
她推屋进去,一名奴子便殷勤地走过来,为她将里面的烛灯点亮:“娘子,这里是弗林国的水晶镜。”烛光一点亮,秦嫣只觉得眼前一亮,那镜子虽然也不算大,只是半尺方圆,竟然将她的身形都照得清晰明白。秦嫣凑近了左看右看,觉得很神奇。她想看看自己的身子,让那奴子退出去。
她先凑近镜子看了看自己锁骨下方。那个位置上次郎君跟她说过,她长了一颗痣,果然,在弗林国这明若秋月的镜子面前,她看清楚了自己红痣。衣衫无意中滑落,她看到自己左肩似乎有一片淡淡的青影。她不记得自己在后背受过什么伤,为何会有淤青?她的手指转过去,按着自己的肩头,想讲那里的皮肤扭过来一些,看一下。
“若若。”声音从后面传来,秦嫣惊得衣领滑了一部分。翟容眼尖,看到她后背的青色莲花形状,皱眉:“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他上回问过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记号。当时他打算带着她逃离,需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星芒教种下的痕迹?据他所知,很多邪教或者部族,会在孩子身上以烙铁做下记号。可是,若若声称自己是没有的,两人在汤沐的时候,他也大体扫过一遍,也没有见到过。
这浅青色的莲形印记,从她后背的灵台穴生起,一片最长的“莲瓣”指着她前心而去,在她的肩膀上包出一片淡淡如淤青的色泽。看着就像是胎记,可他记得她先前分明是没有的。
秦嫣将衣服拉好:“不知道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翟容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自后面抱住她,两张脸一起并呈在那面弗林国的铜镜里。秦嫣说:“这镜子好有趣啊,居然可以照那么清楚。”
“不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翟容说,“若若,再去陪我睡一会儿,我还困着。”
“好啊。”两个人就拉着手回到了居室之中。秦嫣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翟容以手臂抱着她的脊背。方才看到她后身的淡淡胎记似的东西,两个人都会有些小小的不安。但是,手臂交接在一起,就没有那种不安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将脸颊贴在她的头顶,他嘀咕了一声:“以后,不要睡到半夜人不见了。”
“好的。”秦嫣实在还不适应,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睡那么久。
“你知不知道,醒过来身边空荡荡的,会很难受?”
“可是,很多年我身边都是空的啊?”
“如今不行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就又睡了。
天一亮,翟容便起身,秦嫣帮着他穿起衣袍来。
给他围上蹀躞带,将腰带上的短刀,香囊一一扶正。秦嫣很有一种初为人妻的喜悦。翟容道:“等会儿杨召他们会过来。”
“他们过来做什么?”秦嫣对其他几位郎君,是有点害怕的。
“我今日要去翟家宗祠,行除族之礼。我担忧族中有人过来找事,让他们挡着。”翟容补充道,“一般不会的。”秦嫣一听,就知道他其实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兄长。翟容既然已经决定弃族而去,本来是不必去行什么除族之礼的。哪里会有这种礼数?宗族要除去什么人,是再不容他踏入宗祠一步的。
他是在担心自己兄长。
翟容是翟家嫡子,莫名弃族而去,难免会被人龃龉翟家主在这里面做了什么阴暗勾当。翟容得去演一出戏,让众人将矛盾落在自己身上。
秦嫣跟着他出了翟家别府的门。别府外就是安业寺的杏云林。万千繁密的杏花树上,杏花如雪,平静地落下,地面上□□交织,美不胜收。这个季节杏花快要开始落瓣了,风一吹,蝶飞曼舞地飘落下来。
远远看到四名白鹘卫身着各色锦袍,骑着高头大马从敦煌方向过来。翟容迎上他们,跟他们说着什么。然后让开道,聂司河带着其余人走到别府。
秦嫣非常忐忑地向他们行礼,如果不是翟容选择跟她在一起,她大概是他们眼里最不在意的小丫头一个。此刻他们也没多看她一眼,简单行了礼之后便在大堂里,各自找个簟席坐下。别府里的奴子,按照翟容的吩咐,为他们准备上了简单的果盘、酪浆。翟容见有他们护着别府,便骑马去翟氏宗祠。
白鹘卫他们一边说着昨日桐子街的趣闻,一边吃喝着。
提起翟容离开翟家,杨召先叹气:“哎呀,以后没法问翟大哥拿钱使用了。”
崔澜生对大家族的情况要了解一些,笑道:“此事对羽大哥好处最多,从此以后,翟家他一人独大了。他会很高兴招待宜郎的朋友的。”
四个人议论纷纷着。不过一个多时辰,翟容就回来了,脸上也没什么烦恼的样子。秦嫣则松了一口气,人也顿时有了活气。
“大家吃饭吗?”秦嫣去庖厨房看过了,菜色准备差不多了。
聂司河笑道:“花蕊姑娘已经做出主母的派头了?”
秦嫣面红过耳,翟容也看得出,她是没有能力应承他这几个嘴舌犀利的老兵油子兄弟,道:“你自己去屋中吃饭,我陪聂大哥、召哥他们吃饭。”
“好。”秦嫣巴不得地退回了自己的房中。
奴子们送上食盘、酒具、碗筷,将门口的屏风挪开,院子里的春光斜入厅堂,暖风吹来,花香叶展。兄弟几个喝酒聊天,正说得酒酣意浓,忽见厅堂前有奴子回报:“回禀二郎主,有一位姓柯的客人,说有事要见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