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参将是什么职位,在军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简家简召都没这么大的做派,倒是便宜他那风流的儿子了。”一个四品左右挂衔儿的官,压低了声音编排道。
他跟前儿的人正牵马,听了他的话回他道:“大将军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会叫一个纨绔子弟进了自己的营,看着吧,一会儿简玉珩那小子见了将军,指不定直接就吓尿了裤子。”
身后的官员听了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都跟着笑起来,他们忌惮皇上,才没吵闹出声,简玉珩瞟了他们一眼,虽听不到他们在耳语些什么,但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以及藏着奸邪笑意的脸,便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
简玉珩懒得和他们计较,应了皇上的话,就侧身站在皇上跟前儿,皇上屏退了左右,身子稍稍俯下了些,一副沙哑的嗓儿,没了刚刚龙椅上磅礴的气势:“我的郁儿,你可怪父亲。”
简玉珩原本正挪着步子,听见皇上的话一下子呆住了,眼眶里头有滚滚的热泪,却不能往下掉,他仰头,泪眼婆娑之间看见了父亲不再年轻的脸,“小时候是怪的,可到了现在,臣肩上担了责,才明白父亲身上的无奈。”
皇上坐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下令出发,“迎接宴肃大将军凯旋!”
“迎接宴肃大将军凯旋,大戚永世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接将军归来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挪动,与此同时,正东面的城门缓缓拉开,两边站着的百姓纷纷退让,从城门上头往下望,黑压压的一片似铁水一般,黑甲军的阵仗拉开,虽在之前便已经精简了进京的人数,但这气势磅礴犹可吞云覆日。
戍边三年之久的将士们肩挨着肩站着,年轻的士兵睁大眼睛,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他们奋勇沙场三年,如今得胜归来,早就耐不住性子想要进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开门的阵仗很大,扬起沙土阵阵,被秋风卷着吹起,一片枯叶飞起来,糊在了最前头那人的盔翎上,宴肃伸出手,捞起那片枯叶,目光远眺,远远地望见了圣驾,还有圣驾旁那个即将弱冠的少年,他两指搓着叶柄,枯叶在他手中转动起来,翩翩然地舞动着,他喃喃道:“没想到三年了,第一个迎接我的人会是你这个小家伙。”
简玉珩伸手,扶皇上下马,与皇上并肩一齐出了城门。
宴肃翻身下马,摘下头甲佩剑递给旁边人,躬身跪下,城外将士挥臂击鼓,礼乐齐鸣,宴肃抬头,一双眼睛里生的尽是肃穆,他声如洪钟般嘹亮,盖过鼓乐之声,凛然道:“宴肃参见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简玉珩心中无比的震撼,自己刚能拿得动剑时,就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上阵杀敌,眼前大将军一身金黄甲胄,身姿挺拔,眉宇之间是武将的英气,这就是梦里自己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到那盔甲下藏的肌肉,爆发出无限的力量,他佩服他的胆识,佩服他的谋略,望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他。
皇上准许其起身,宴肃谢了恩,站起来,正对上简玉珩向他投来的炙热目光,交错之下,那里头光芒闪烁,竟有那么一瞬间让大将军失了神。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他是皇上的心腹,亲身经历了四年前的宫变,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刚到他胸口的孩子,现如今出落的这样挺拔了,他还记得他初见他的时候,小小的孩子青紫着嘴角,趴在他耳边儿说:“偷偷告诉你,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将军你一样,到边疆行军打仗保卫国家,让父皇不用日日忧心天下。”
那记忆镶着金边儿似的,在他心里刻了深深的印,让他宴肃至今都忘不掉那震撼。
“大将军得胜归来,实乃我朝之幸,朕已摆好酒宴,只等大将军与朕畅饮谈欢。”
宴肃收了回思绪,拱手道:“托了皇上的福分,行军打仗之所以取胜,都是因得君主的圣明。”
皇上满意地将头点了点,常胜将军,不骄不躁,实在是他大戚的心腹之臣,他回头唤了一声玉珩,“这就是宴肃大将军,今后你要效忠于他,效忠于大戚!”
“是!”简玉珩拱手,答的铿锵有力,他转头对宴肃行礼:“护军参将简玉珩,见过大将军!”
宴肃眸子转转,不再拿正眼去瞧简玉珩,只是冷冷地嗯了下,“一会儿宴会结束跟我到府上来。”
“是。”
简玉珩的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护军参将是半个文官,拿不得剑上不得战场的,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说头,若是和将军处的融洽,也不是一辈子都待在营帐,可偏偏宴肃,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弄的简玉珩心下一阵怅然。
之前是因着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拿剑,现在恢复的好,能上战场了,皇上还是怕他出事儿,只给了他一个护军参将的职儿,这个衔儿虚不虚完全取决于将军的态度,大将军器重你,那么这位子就值千金重,大将军看轻你,那么便在军中毫无立足之处。
皇上微笑着点头,掉马吩咐左右准备启程,仿佛是看出来了宴肃的轻视,后头又老臣开始嚼起了舌根,都是些说简玉珩不好的,他听着脸上臊的慌,头往下低了低,宴肃见了他的神情,眉头皱起来,说道:“若你的承受力就只有这么一点,趁早不要进军营。”
他最清楚他的弱点是什么,看起来豪言壮志的,实则对自己毫无信心,他面子上看着多骄傲,心里头就有多脆弱,那早就千疮百孔了的心,只肖别人轻轻一击,便会碎。
六年前的孩子,仰着头对他认真地说:“宴大将军,我注定是上不得战场的,父皇对我管的严,连快跑都不允许,又如何能拿的起剑呢。”
“若你自己都否定你自己了,那没人能助的了你。”
简玉珩惊诧地抬头,眼前的人依旧是六年前的模样,只是鬓角上染了一缕小小的雪白,他点头答是,跟在宴肃后头一起往回走。
宴肃能看出来他的失落,宴肃却清楚地记得,他曾在简玉珩这里受到的震撼,他当时那么小的孩子,却有那么狂妄的想法儿,活泼却稳重,眉宇间凛然是一副君王相。
只不过现在的他,还需要历练,金子想发光,需得经历打磨,他确确实实是个可造之材,宴肃心下暗暗思量着,而且他要辅佐他,助他坐这天下,同样也希望他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