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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说了半晌话,已经有些累了,点头道:“既这样,就让她来吧。”又转向罗氏:“贤哥也不必白日也带过来,偶然来趟就可,免得他孩子家,沾了病气。”鹏程罗氏忙双双应是。见老奶奶困倦,罗氏忙扶她躺下,鹏程自去叫银姐。
却原来银姐被老奶奶罚去浣衣,虽不情愿,却也只得脱了好衣裳,穿了粗布衣服,摘了簪环,用布包了头,在井旁洗衣。幸得仆妇都知道,她只是暂时被罚,也不敢轻视她,只是丢几件不脏的给她洗洗,略动一动,就有人抢着去做,闲来也只是坐在那晒晒太阳,数着日子看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日正呆呆坐在那里,见鹏程走了过来,一起洗衣的都忙站起来,垂手侍立。银姐看了一眼,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也不看他。鹏程走近,笑道:“银姐,我来接你回去。”银姐听见这句,喜得心花都开,只是面上还要做做样子,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小声说道:“还没到一个月。”
鹏程听了一愣,笑道:“老奶奶说了,提前让你回去。”见众人在面前,也不好去拉她,只得咳嗽一声,在前走了,银姐忙跟上去。从井边到上房,要经过花园,此时因为老奶奶病着,没人来赏玩。鹏程见银姐跟着来了,后面没人影了,这才伸手去拉她的手:“瞧瞧,这笋般的嫩手,不过二十来天,就长了茧子。”银姐听的此话,泪珠滚落,只是不敢哭泣,鹏程忙扶了她肩,安慰她,银姐这才收起眼泪,鹏程见她不哭了,略交代几句,老奶奶现在病着,大奶奶抽不了身,让她好好伺候老奶奶,银姐听的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巴之不得,连连点头。
说话时,已经到了上房,鹏程叫出罗氏,把银姐交代给她,罗氏见银姐用蓝布包了头,只穿蓝布女褂,白布裙子,少了几份初来扬州时的张狂,多了几分柔弱。心里暗喜,只是嘴上还要说几句场面话,边命桂花去唤银姐的丫鬟来给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边嘴里说:“妹妹请坐,姐姐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人,只是家里自有规矩,这才不得不这样。”
银姐忙给罗氏跪下去,嘴里道:“奶奶这样说,折煞奴了,奴年轻,不懂事,做事荒唐了些,奶奶责罚地是。”罗氏忙把她搀起,妻妾两人又说几句。
这时桂花领着银姐的丫鬟到了,罗氏忙让她们帮银姐换衣,梳洗。由于老奶奶病了几日,也不施脂粉花朵,只是随身旧衣,戴了只玉簪罢了。
收拾完毕,罗氏引着银姐到老奶奶房内,此时屋内外悄然无声,乐儿在廊下熬药,见了罗氏,忙上前行礼,罗氏摆手,示意她声音小点,小声问道:“老奶奶可还醒着?”金姐见罗氏小声,也压低嗓子说:“老奶奶此时精神好些,乐儿姐姐在里面呢。”罗氏点头,金姐忙上前打起帘子,罗氏带着银姐进去。
老奶奶此时半靠在床头,乐儿在给她捶腿,见罗氏进来,乐儿抬头叫了声:“大奶奶来了。”手上也没停。
罗氏走到老奶奶床前,笑道:“婆婆,银姐来了。”银姐此时早已跪下去,哭泣出声:“贱妾不孝,不知道老奶奶病重,不能日夜侍疾,实在该死。”老奶奶微笑:“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从今往后,尽心服侍大爷就是。”银姐这才抽泣着站起。
老奶奶示意她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大奶奶那里,有贤哥,只能白天过来,夜里就辛苦你了。”银姐忙又施礼:“这是奴该做的,哪敢谈辛苦。”老奶奶一笑,方才拉她手时,手上却没有多少茧子,知道定是那些仆妇,不敢使唤她的缘故。
说了一会,银姐的丫鬟已把银姐的铺盖拿来,就在床头铺好,此后银姐夜里就在床头睡,随时听老奶奶呼唤。
第一夜时,倒也安静,老奶奶只是咳嗽了两回,喝了一次茶,就再没别的呼唤了。银姐自是殷勤服侍,暗想,老奶奶也不难服侍。到了白天,鹏程过来,找个机会,悄地问银姐,知道也不甚辛苦,心里欣慰,更是叮嘱她服侍好老奶奶。
谁知老奶奶一夜比一夜事多,白天罗氏过来时节,她只是推身子弱,闭目养精神,银姐见罗氏过来,也不好去睡,要还她规矩,未免要陪着她说些笑话解闷,本以为罗氏来探望老奶奶,也会带贤哥过来,谁知老奶奶说怕过给贤哥病气,并不让罗氏带贤哥来,银姐每日,只能隔着窗子,听见贤哥的笑声哭声,只能暗自忍泣。
到了夜间,一过三更,银姐刚朦胧睡去,就听老奶奶在床上咳嗽不止,银姐少不得披衣爬起,给老奶奶捶背接痰,这边定了,刚躺回铺上,不过略合一合眼,老奶奶又在唤茶,银姐欲不起身,却又怕丫鬟看见,不好看,忙忙披衣,起来给老奶奶漱口,倒杯茶喝了,自己又把杯子洗了,这才打着呵欠,钻进被子,人困极了,是极好睡的,不过一刻,银姐就梦周公去了。
老奶奶静躺在床,听的银姐鼻中呼吸,渐渐平稳,知她已经睡稳,又咳嗽起来,这阵咳嗽,可比不得初时,咳的又急又重,银姐睡沉的人,哪还醒的转来。在外间睡的乐儿,听见老奶奶咳嗽,半天不见银姐起来,忙进到里间,见银姐在铺上只是睡着不动,拿着灯过来,见老奶奶咳的面都涨红,放下灯,忙把老奶奶扶起,给她捶背,嘴里难免埋怨道:“水新娘即不能起来伺候,当初又何必又要来服侍,老奶奶咳成这样,只是睡着不动。”
老奶奶咳嗽定了,摆手笑道:“她也累了,就睡一睡,也不妨事。”乐儿不服,她们主仆两人一问一答,银姐这才醒转,睁眼见灯亮着,乐儿坐在老奶奶床前,忙爬起来,满脸通红地说:“我睡迷了,还亏得乐儿姐姐进来。”乐儿身子一转,只是不理她。银姐讪讪,忙帮着她把老奶奶重新扶好躺下,这夜剩下时候,却不敢睡着,耳朵听着床上动静,喜得这夜老奶奶只是小解一次。
到了白天,乐儿看银姐脸色难免不好,银姐也不敢解释,罗氏见状,欲待要问,却被老奶奶止住,银姐见老奶奶如此通情,反而羞惭。如此数夜下来,花枝样的美人渐渐腮往里陷,眼眶凹限,脸色发白,走路打飘,夜里却还要照样服侍老奶奶。
老奶奶见了,心里暗乐,嘴里只是说些银姐辛苦,自己怎么还不见好的这些话。又过几日,老奶奶见她受的磨折也够了,这日白天,派人把她叫去。银姐此时难得偷空,正在打盹,见老奶奶叫,忙忙地到了房内,见房内只有罗氏和乐儿随侍在旁,银姐上前见了礼。老奶奶看看她,笑道:“亏得新娘服侍,我的身子渐好。”银姐忙道:“只要老奶奶不嫌我粗手笨脚,不中用就好。”老奶奶点头,道:“新娘心里别怨我就好。”银姐急忙跪下:“贱妾心知,自己前段时间作为,实在不对,还亏得老奶奶,奶奶大量,全不计较,贱妾以后定当竭力服侍大奶奶,不敢再有二话。”说着哭泣不止,老奶奶忙示意罗氏,罗氏上前把她扶起:“妹妹快请起来,你代我服侍婆婆,很是辛苦。”老奶奶看见这幕,笑道:“我做婆婆的,只要看到你们和气,就没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