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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一甩袖子,把孩子抱起,拖了拐杖,迤逦往家行去,临走又转身对孙奶奶弯腰道:“孙媳,这般事情,羞煞我也。”说完话也不管众人,径自行路。他孙子见这般,忙的去追:“阿公,难道不要这段富贵?”三叔公哪里理他,只是自己行路,有几个泼皮一般的见那人走了,也窜了出去,口里还道:“许我们的银子可还没付。”
萱娘见这群人走了,坟地上立时清净许多,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出去握住孙奶奶的手,孙奶奶回头一笑,招呼众人道:“既然走了,也顾不得时辰吉利不吉利了。”说着闭一闭眼,声音转为暗哑:“撒土吧。”
旁边挤进一个人来,却是阴阳生,拱手道:“小的挑的这时辰,上下一会都是吉利的,奶奶还请往边上让让,这就好完事。”孙奶奶用手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掉豆子般,又掉了下来,孙家族里几个见风使舵的,方才不知去帮忙,这时忙又围上来帮忙,有劝孙奶奶的,有骂那人太不像话的,这四乡八里的,有谁听过这样的事情,把脸皮都踩下来了。
还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在那里嚷嚷:“夏大哥就是太软弱了,似小弟般,上去两拳不就打倒了,还啰嗦甚么?”夏大爷只是在旁陪笑,萱娘听的好笑,小声问孙奶奶:“这几个,却是都有儿子的?”孙奶奶瞧一眼众人,轻轻点一点头。
萱娘却已明了,五叔公前几日已对孙奶奶说,要她等办完丧事,再行主持立嗣的事情,族里那些人听了,有儿子的,自然也要来讨好孙奶奶,故此萱娘瞧见这丧事却也办的平顺,谁知临到要完了,跑来个坟上闹的。
只是这众人的嘴脸,怎么这般?萱娘自然也不便对孙奶奶抱怨,把棺材放下去,封了土,立了碑,孙奶奶又领着众人在坟上痛哭一番,奠酒上供,这才收拾回去。
家里却也还安静,留哥早被婆子带回家来,萱娘见他已经换了衣,伤口上了药,精神瞧来还旺相,心里大安,此时方才想起,怎的不见王大郎,他却也跟着送殡的,孙奶奶接了丫鬟送来的茶,叹气道:“也不是我在这里抱怨大女婿,那群狂徒来的时节,他却还不如小女婿能护着我,偷空就溜了。”说着那泪就流下来,萱娘此时,却不好说话,这顺着孙奶奶话也不好说,袒护王大郎却也不像。
这时却听的有人低低叫了声岳母,都不用抬头,就知是王大郎,孙奶奶正没好气,欲要开口数落几句,这却有些不像,只是沉着脸,王大郎吞吐出来一句:“岳母,却是小婿去请三叔公的,小婿不过一个没用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过就是跑个腿,叫个人。”说着又低下头。
萱娘见了,起身笑道:“好了,亲家奶奶,恭喜你有两个这般好的女婿,能想的周到,却是极好的。”孙奶奶听了萱娘这句话,脸色又好看些,和两个女婿说了几句,遣他们下去。
争亲
萱娘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孙奶奶满是疲惫,起身告辞道:“亲家,既没事,那我也就先家去了。”孙奶奶手撑住头,似在想些甚么,听见萱娘这话,起身也没再留,拉住萱娘的手道:“这几日劳烦亲家了,实在是羞煞我。”
萱娘谦虚几句,命人唤来留哥,就带着从人离去,孙奶奶把他们送出门外,徘徊再三,终于开口道:“亲家,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亲家成全。”萱娘在她方一开口时,就让留哥带着从人往一边等候,笑道:“亲家,你我却是至亲,有话但说。”
孙奶奶点头,开口道:“亲家,那日却是亲家应了,把我女儿先接过去,当时是情急,这几日我却又细想了想。”话没说完,萱娘已经笑道:“亲家想必是舍不得女儿,却也是,刚过十二的女儿,离了你身边,做娘的怎么舍得。”
孙奶奶脸上有些尴尬,这几日她却又细细想了,有五叔公做了主,等到丧礼过后,再好好挑个孩子来过继,到时自己有了儿子,说话硬气,也不怕他们了,兰姐已满十七,再等三年是不成的,娶荒亲就娶过去,横竖这嫁妆已是备好的,怡姐年纪还小,三年后不过就是十五,留在自己身边,也好多教导她为妇之道,只是当日情急之时,就许了荒亲,不知萱娘会何般想。
故此踌躇再三,方才开口,听的萱娘这般回答,心落了下来,握住萱娘的手道:“亲家果然通情达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萱娘又安慰几句,这才辞了,上船回家。
上了船,萱娘推开窗子,看一会外面的风景,快到年边,两岸树木都已干枯,看起无限萧瑟,萱娘见没甚好景,关了窗子,一眼就瞧见留哥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双眉结成个大疙瘩,萱娘还从没见过儿子这般模样,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是今日在坟地上,被打坏了,只是在想些甚么?”
留哥见母亲问话,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叹道:“娘,儿子在岳父家这几日,见岳母支撑丧事,十分辛苦,儿子就想,当日我没了父亲,娘想必也是这般辛苦,不由觉得儿子平日太过任性。”这话说的萱娘心里,似吃了蜜一般,伸出手摸摸儿子的脸,半天才道:“好儿子,你要能知道娘的辛苦,娘就是再苦都值。”
留哥见娘赞他,反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萱娘又待说话,小翠喜喜欢欢进来:“奶奶,前面恰是遇到小喜姐姐的船,说要过船来见奶奶。”萱娘白她一眼:“这是什么地方,好不好就让她过来,你也不会拦一拦?”
话音没落,就听见小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奶奶甚时候也和我外道了,来见奶奶,本就是本分。”接着小喜就挑帘子进来,两年没见,她越发出挑,身上穿了大红斗篷,头上戴了首饰,一张芙蓉面,伸出手来,一双青葱般的手上,戴了四只金镯,虽已生过一个孩子,那身条和没成亲时,也没多少走样。
萱娘正欲起身,小喜已经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道:“奶奶,却正是我要搬取娘家去宁波,这不正到了年下,就给你拜个早年了。”小喜还是像原先一般爽快,一番话说的人插补上嘴,等小喜说完,萱娘才笑道:“却也是前几日你娘来过,说要举家搬去宁波,依你而居,特意来辞行的,我还想着,也不知你能不能来,谁知就在这里遇见了。”
说话时,萱娘听见外面有划桨的声音,从窗缝里一看,船却依旧在行,小喜笑道:“奶奶,却是正好遇上,我等不及,就先过船来见你,船也没停,一路往奶奶家行去。”萱娘这才明白,手往她额头上一点:“得,都是当家奶奶来,还这么毛躁,船不并在一起,就过来,也不怕掉到湖里。”
小喜嘻嘻笑着说:“奶奶,在太湖边长大的,哪有不会水的。”小喜这话,本是无意,萱娘却似迷雾中透出一点光来,叔洛也是从小在太湖边长大,女孩家不会水,也是常事,只是这男孩家,难道就有不会水的,那怎么又说淹死在运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