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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娘回眸一笑:“辛苦什么,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说着芳娘就走出去,厢房里还亮着灯,瞧见芳娘走进来,王大叔急忙起身,恭敬地道:“舅爷陪着已是不该了,怎敢劳烦大奶奶出来。”
呃,芳娘顿时怔住,没想到春歌和她丈夫竟不似夫妻,他这么恭敬芳娘倒有些拘谨了,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他又一赌气跑出去了,我来瞧瞧可在这屋里呢。”屋子又不大,自然是不在了,芳娘说了一句就走出去。
等到出了屋子才抹一下额头的汗,习惯了在这村里高声大气地和人说话,别人这样一恭敬就不习惯,那褚守成呢?他会不会更加不习惯?芳娘侧头想了想就往外走,这个人啊,简直就是个孩子,阿弟十岁的时候就不会闹这种脾气了。
往院子里看了圈,没有看见褚守成的身影,芳娘侧了下头,难道他跑出去了,可是方才没有听见大门的声音啊。芳娘决定再仔细找找,墙角有一堆柴,芳娘往那边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的抽泣声。
都不用瞧就知道一定是褚守成,芳娘走到他面前,褚守成把头埋在膝盖上,抽泣越来越大,芳娘的脚步声也没让他抬头,见他这样芳娘原本想再说他几句也忍住了,只是轻声道:“好了,夜深了,进屋歇着吧。”
褚守成抽抽鼻子,声音还带有鼻音:“你出来做什么?没有人肯理我,二叔二婶对我的好是假的,那些朋友们对我好不过是看在褚家的钱的份上,连王婶子也不肯追出来寻我……”这么委屈啊?芳娘笑了,也不让他再进去,而是坐在他身边:“你今年已经十八了才晓得这些?”
褚守成往外挪开一点点:“你怎么会体会呢?阿弟和小妹对你言听计从,村里的人也没一个敢惹你的,哪像我?”芳娘看着天上的星星,轻声道:“我八岁就没了娘,十三岁爹也没了,爹没了之后,大伯想要这份家产,想了各种办法,我把他赶了出去,那时全村的人都说我不对,等到十五那年,原本和我定亲的那家人也借口退了亲。”
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被退亲就是极大打击,更何况还背了个不好的名声,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这些话褚守成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由愣在那里,芳娘看他一眼,院里虽黑,但芳娘还是能看到褚守成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芳娘再次轻声开口:“你的这些委屈,和我比起又算得什么?况且公公虽不在了,但婆婆极疼你,你再如何也没少了你的吃穿,而我,当时不过十三岁,就要带着弟弟去下地,九岁的小妹在家里做饭,你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十三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迈出互相了解的第一步
19
19、往事。。。
九岁的时候?褚守成的眉紧紧皱起来,好像在念书,可是念书很头疼,娘又忙,于是二婶就经常给自己想法子不去。等到了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在念书,可是不去念书的日子就更多了,还被个姓林的先生在娘面前告状,娘狠狠责骂了自己,这好像就是记忆中的第一次顶嘴。
顶嘴之后,觉得十分委屈的自己去做了什么?褚守成想了又想,那时自己是哭着去寻二婶,二婶心疼地差点掉泪,说哪能那样责骂?说了很多很多,后来二叔回来了,就带着自己上街去,去了很多地方,那时才破涕而笑。
二叔二婶的笑脸还在面前,为了算计家业,他们就这样装了十多年?褚守成觉得自己眼角又有了泪,怕芳娘发现自己流泪,擦一擦眼角道:“二叔二婶他们,难道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实意?”
听到他的答非所问,芳娘转过头去看他,接着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知道大伯当初打的主意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和褚守成不一样,褚守成还有个亲娘,外婆家在的远,自从娘去世后就没什么来往,大伯算是当时姐弟们最亲的亲人了。
被最亲的亲人那样算计,当时才十三岁的自己也曾问过那是为什么?把大伯赶出后就抱着弟弟妹妹们痛哭,哭过之后抹掉眼泪告诉他们,从此后不会再哭,不管遇到再大的难事也不会哭,要好好地把他们带大,绝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等到陈家来退亲,逼退还当日下聘时的那二十两银子时候,无数地人都来瞧笑话,看自己三个没依没靠的人怎么才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甚至还有人想趁火打劫,要自己吧爹留下的二十亩田地卖掉换银子回陈家。
那时只有翻出娘当日的嫁妆,不过是几根簪钗,思来想去没有法子,只有把娘临终前拿出来的那对金镯找出来。这对镯子还是娘临终前塞到自己手心里的,说这对金镯还是当年外祖母的陪嫁,娘出嫁前才外婆才偷偷塞到她手里,好让她傍身。现在这对金镯就留给她们姐妹,等出嫁时候一人一只,也是娘留下的念想。
娘去世后,每当想起娘了就把这对镯子拿出来,轻轻摸着上面的花纹,就像娘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可是那二十亩田地是自己姐弟的安身立命之所,是保住爹的田地还是把娘给的金簪给出去?一时竟无法抉择。
当时小妹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姐姐,就把这对镯子拿出去给陈家吧,我们大家心往一起使,等哥哥长大了成器,我们何愁没有金镯戴?”小妹那时只有十一岁,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芳娘当时又心酸又高兴。
那对金镯拿出去,陈母还在那嫌好做歹,说这对镯子不过一两八钱,就算按了一两金十两银来算,也不过十八两银子,还缺了二两银子呢。陈母那样嘴脸连来帮忙退亲的媒婆都看不下去了,开口解了围:“陈嫂子,罢了,这秦家也是没有长辈了,不然这退亲长辈们总要撕扯的,真要那种不好惹的人家,别说十八两,能退的一半已经是你家烧了高香了。”
陈母这才把那对金镯收起来,叫人来写退婚书,那时阿弟还小,才十三岁的他冲口就说我来,媒婆倒吓了一跳:“你年轻轻的娃娃,写这个做什么,还是去找村头的老秀才,他年纪大了,也不怕折了福,你写这样东西,小心折了福。”
阿弟已经提笔在手刷刷地写起来,等到退婚书写完才把它拍到陈母跟前:“此事本非我家起意,我秦家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从无半分无法对人言的,又怎会怕折了福。”那时才觉得阿弟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芳娘想起往事,唇边露出笑容,虽然这十年过的很辛苦,可是看着弟弟妹妹们这么懂事,那样的辛苦也是值得的,弟弟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妹妹嫁了人生了孩子,两家人都过的那么好,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责任已了了,以后岁月该是由自己过了,谁知又多了这么个麻烦?
芳娘刚想转头让褚守成进屋去睡,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放到自己肩头,低头一看,褚守成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睡着,头往下低靠到自己肩膀。借着星光,能看到他唇边稀疏的胡子,他比阿弟还小呢,再说又是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本性还不坏。芳娘心头添上一分怜惜,伸手把他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