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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笑你,笑你竟是如此畏冷,此番出来不是着实委屈了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笑了笑,哈了口气到手中,来回摩擦,感觉到冷意渐渐消去,才漫不经心道,“皇家养我,给我口饭吃,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了……”
“呵呵……你倒是尽职……”话语中颇有无奈之意。我挑了挑眉,道,“那是自然,皇上可是要给我加官进爵?”
“唔……”他伸手抵着下巴,微微垂眸,状似在认真思索,“我看,加官进爵不足以犒劳你……”
“那就给我黄金?”我眨了眨眼,音调微扬,狡黠的说着,语气中隐隐透着兴奋。“金灿灿的,我实在喜欢!”
“都不适合……”他认真的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随即抬手端起桌上泛着白气的清茶握在手中,杯盖来回在杯口摩挲着,发出“刮刮”的嘶响。
“戚……”我不屑的倪他一眼,撇撇嘴,唉声叹气道,“明明是自己小气,硬是来这些东西逗我,何苦来?”
他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琉璃般的瞳孔流出炫目的光彩。我微微一怔,似是从未见他如此笑过,那冰冷的外壳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我心里也着实为他的愉悦而高兴。呆愣间,只听他笑道,“许久未听你弹琴了,这途中乏闷,弹奏一曲,如何?”
我微微一笑,坐直身子,道,“只是弹琴未免单调,”我抽出行囊里的翠绿竹箫,得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不如合奏一曲更佳。”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取出椅凳下的古琴,置于身前,道,“你想合奏哪一首?”
“就上次你弹得那首,怎么样?”我微微歪头望着他,嘴角轻轻勾起,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渐渐回聚,似友,非友。
“只听了一次,你当真记得?”虽是疑问,他却笑的风轻云淡,恍如初见。
“自然,妙曲在心中,又岂是说忘就忘的?我若与你相奏瑟瑟,说好了,你定要赏我!”
“恩,应了你,君无戏言……”说罢,他抬手轻轻琴弦,清冷的音质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我亦跟着他的步调,吹出淡雅之音。琴箫纠和在一起,奇异的柔和,眼前似有白莲缓缓盛开……
渺渺古道,余音袅袅。
讲话的不自觉停下来静静聆听,走过的不自觉听下来驻足观望。
宁远之回头望了望那沐浴在夕阳中的繁贵马车,眉头微微蹙起,手不自觉的收紧缰绳。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眼望前方,面无表情。只是唇却微微抿着,全然没有刚开始出行时微微翘起的弧度,在夕阳中,他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更显冷峻。
……
一曲谢落,我们都有默契的没有言语,静静的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品味这种心灵的交读。
“来,给你。”他笑了笑,从食盘中拿出一碟翠绿的梅型糕点,我看得眼熟,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
“给你的赏赐……”他将糕点放在我面前,轻笑道,“你喜欢的清糕,不记得了?”
我一怔,想起刚刚进宫那会儿小喜子侍候我用膳时小心翼翼的神情,心中了然,不自觉微微蹙眉。若不是知他存了那般心思,我定会为交识这样一个朋友而欣喜。而如今这份欣喜,他的脉脉温情,却时刻提醒着我,这份我心之所惜的友谊终是不能长存。
“阿云”我开口轻声喊道,微掀嘴角,“可以这样叫么?”
他微微一愣,难得的又一次在我面前笑弯了眼,随即温和道,“比之皇上这个称谓不知要好上多少!”语气里是一派轻松,我却隐隐觉得,为上者,多年来他身心所承继的孤寂非一般人而可比。他该是向往一个人如此唤他的吧?
没有敬畏,没有拘谨,没有隔阂,唯有淡如水,却浓如墨的悠然相处。
“阿云,在你心中,惜御可算是一个挚友?”我掀起马车的布帘,状似无意的问道。窗外夕阳正好,晕染了一片冬景,天地相接,已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我眯眼望去,有风轻拂而过,眼前更有白雾升腾而起。我却丝毫不觉冷意,只觉车外不断变化的风景煞是迷人。
久久未闻人声。
我禁不住侧头望他,只见他单手握着梅型的清糕,许是因为用力,糕点竟有些微微碎开。我一怔,手中的布帘不自觉“咵”的落下。车内昏暗更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到他冷冷的注视,心中一颤,只得禁口不言。
此时,却听他冷冷道,“你明明知晓,一二再再而三的刺探,又有何意义?”他苦笑一声,手微微收紧,间或可听指节劈啪作响的脆响,我始终没有做声。却他缓缓道,“如此急着与我划清界限,于你来说,到底有何好处?莫不说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是谁,只当是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公平的机会,难道……就这么难么?”
“阿云……”我呐呐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懊恼更甚,好似我与他的相处总是这般,每每到了最后,这种僵局终是无法避免。
他自顾自的说着,似乎渐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沉沉的,似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他说,“我与那人的恩怨,你不懂,我亦不需要你懂。只是,我想你知道,自霜儿死后,我再也没有对谁这般上心,御儿……”他说着竟探过身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这样叫着,声音低绵,竟让我想起了季韵冶也曾这般唤过我。
他的手一如以往那般冰凉侵心,我忍不住微微抽缩,却终是不能。只得微微皱眉,垂眸听着他冷冷道,“朕不准你想他!”
我下意识抬头望他,他说是朕,不是我。眼睛直直望进他琉璃般的瞳孔,那里面倔强而冰冷的情绪令我徒然一惊。开口便道,“阿云,你一定要这样逼我?”
“不”他的手缓缓收紧,竟让我觉得微微有些疼痛,“是你在逼我,你们,在逼我。”
空气仿佛就凝结在了那一刻,他眼睛在昏暗里愈发明亮,我竟觉得害怕,害怕他此刻坚决的表情。马车外,奔驰的嘀嗒声不断,一下一下,听得我的心,渐渐缩紧,恍惚间,有种窒息的错觉。
“驭……”随着一声吆喝,马车的摇晃戛然而止,随即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迈进,只听那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粘和的磁性在车外响起,“公子,前方就是小镇,请示公子今日是在此处下塌还是继续赶路?”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竟令我莫名的安心下来。
“就在此处吧……”他慢慢松开手,靠回原处,两指轻捏着鼻梁,来回按摩,似是疲惫不堪。
“是”话音刚落,便抬步走远。我下意识开口喊道,“慢着……”车外的脚步立住,车内那人的视线也再一次落在我身上,我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车内闷得慌,我想乘马试试看。”说着也不顾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掀帘便跳了出去。
许是跳得太急,脚步有些不稳,踉跄的即将倒下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及时稳住了我。我轻轻呼出口,幸而,他没有拦我。实在是车内的气氛,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抬头对着宁远之微微一笑,他却是静静看着我,目光沉寂而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