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帮了眼所遇的一二名百姓解决疾苦,说明你是个心善之人。若能帮全村、全县甚至整个州的百姓摆脱疾苦,才是个有作为的好官。为官者最忌讳一叶障目,无所作为。”长孙无忌让秦远好生想想这一路所见,问他有什么感想。
秦远垂眸琢磨了下,想到些许,但并不算明朗。他拱手第一次认真正经地给长孙无忌作揖,请他为自己解惑。
温彦博这时候也下来了,瞧见长孙无忌和秦远俩人竟然很和睦,高兴地凑过来听听他二人聊什么。
“此行到泾州地界后,所走的小路四周,山野贫瘠异常,山上连稍微大些的野菜都没有,甚至连山上的树皮都快被扒光了。但是走到官道时,四野景致好了,起来很富饶,甚至能打到野猪。”长孙无忌继续补充一句,“但官道和小路距离并没有差太远,泾州这一代都是黄土,土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温彦博疑惑不已,跟着感慨“这是有些奇怪。”
秦远恍然明白过来。
长孙无忌向秦远,让他有话就说。
“我们到达灵台县之前,长孙公曾命人在田边停过一次马车,当时在田里做活的是三名老叟。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些青壮年都哪儿去了,怎么让老人家在地里做农活。”秦远望着长孙无忌,“这片背后是不是有缘故”
长孙无忌“确实如此,结合我们刚刚进县城时所见,就更加说明问题了。”
秦远“难道说刚才那个装病的乞丐”
长孙无忌对秦远点头,“是不得已装病,否则他连做乞丐的资格都没有。他原本是个农夫,因官府几次增加赋税,令他一年的收成几乎全部都上交给了官府。这也罢了,怎知今春开始,官府的人开始四处抓壮丁,不知要往哪儿送做苦工。他听说附近好几个的村子男人被抓走之后再没回来,他就装病女儿跑了出来,做乞丐讨饭吃。如此一顿饱一顿的活着,也总比被抓去送死强。其所阐述的情况,与田里那三位老叟的说法,基本都一致。”
“竟然是这样。”温彦博很佩服长孙无忌的洞察力。
“长孙公以微知著,十分了得”秦远情绪激昂地拍马匹,再次取悦了长孙无忌,“可这县城里好像挺正常,除了乞丐多点,男女老少都有。”
“当然,”长孙无忌一句话解释清楚,“村子若小路,县城若官道。”
秦远和温彦博都明白过来。他们之前走小路时所到的四野的光景,就和那些被抓壮丁村子的情况一样。而风景不错的官道,就和现在的县城情况一样,都是燕郡王特意留着用来装面子用的。
“来这泾州燕郡王被参涉嫌谋反一事,并不无辜。”温彦博压低声音道。
秦远直叹危险,“我们肯定被人盯上了。”
他们一共才十六个人,虽然侍卫们都个个身手不俗,但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燕郡王得知他们已经查到他谋反之嫌,被逼急的情况下,肯定会生出杀人灭口的想法。
“咱们安全第一啊。”秦远还不想死,他还要继续努力立功,争取早日回天庭。
“不出来,你这么怕死。”
长孙无忌讥讽中夹杂着嗤笑。秦远刚刚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可与之前在他眼跟前的样子大相径庭。那时候的秦远受他威胁,且丝毫不惧,相当有气节,更有胆量挑衅他。来在他眼里,自己竟不如一个区区燕郡王厉害。
秦远感受到长孙无忌的不满,连忙及时补救一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再说咱们提高警惕,注意保全自己有什么错,只有活命才能把调查的情况告知给圣人,救泾州百姓于水火。我觉得这就是长孙公刚刚教我,为官要有所作为,忌讳一叶障目的道理。”
秦远的活学活用,引起了长孙无忌的极度舒适。
长孙无忌忽然有些明白李世民为何突然宠信秦远了,他要是皇帝,碰到这么个嘴甜的货色,怕是也会一时把持不住要给秦远封个官了,定会比他现在的品级还高。
温彦博也意识到这事儿的危险性,提议现在就打道回府。反正他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差不多已经可以侧面证实燕郡王有谋反嫌疑。
长孙无忌不同意,“别忘了圣人派我们来此的目的为何,是查实,我们要掌握直接证据。”
三人随后商定,暂且先于客栈安置一晚,等休息好了,再商量下一步应对燕郡王的办法。
夜半三更,四周都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熟睡中的秦远再一次听到喳喳声,他睁开眼,端着油灯查房间四周,这一次门窗都紧闭着,并没有缝隙。
秦远再想细听,倒是没听到喳喳声,反而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不一会儿,窗外也有脚步声。
秦远就把窗户微微开了缝隙,见到一人从客栈走了出来,顺着街往西走。今天刚好是满月十五,月光明亮。秦远一眼就能分辨这个背影似乎是女子,身量高挑,穿着红罗裙,脸臂弯上挂着的披锦也是红的,梳着随云髻,其头上定然簪着金钗,因为金子在月色下反射出淡淡微黄的光亮。
女子大步流星,走得极快,在快走到街尾的时候,秦远隐约到那里有好几个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接应女子。随后那女子就上了马,带着一群人疾驰而去。女子骑马飞奔的时候,红披锦迎风飞扬,背影绰约,还有几分英姿,倒是挺好的。
秦远转即反应过来什么,忙跑出去一楼查客栈的情况,大堂内安静无人,好像没什么异常。
秦远就往客栈后院去,想掌柜和伙计的情况。这时候赶巧掌柜的拎着水壶走了过来,和秦远撞个正着。
“这么晚了,郎君怎么还没睡”掌柜愣了一下之后,就笑着问秦远。
秦远“忽然醒了,想去方便。你呢”
掌柜抬起手里的茶壶示意,“口渴了,喝口水。忽然想到客人们若是半夜起了口渴该怎么办,遂打了一壶水,打算送大堂放着。我这客栈简陋,诸位郎君们瞧着都是有身份的人,真怕有照顾不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