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睁大眼睛,只见远处一家外资银行,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那群人手里拿着木棍和重物,投掷向门口,将银行堵得水泄不通。
“该死的汉奸,有本事逃,你有本事出来啊!”
“你有本事出来!”
“还我们血汗钱!还我们薪水!”
“对!”
“这是……工人游行?”许宁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酒店侍者要说上海不安全了。
这不是一般的工人游行。
段正歧心道。他看了眼楼下,那群示威的工人明显各有组织,有人负责呐喊,有人负责煽动,甚至还有人站哨注意警察的动静。这份组织能力,远远不是李默他们那次小小打闹所能相比的。而且看人数,最少也有两百人。
而这,或许还只是九牛一毛。
上海要有大变革了!许宁与段正歧互看一眼,他们也应该加快行动了。
工人游行示威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到了许宁抵达上海的第二天,便听传闻说工人们冲击了租界,还发生了流血冲突。
他们坐在酒店大厅,听着楼下的客人议论着此事。
“听说还有来不及撤退的外国使臣,被他们抓到了,最后还是出动警察才侥幸逃得了一命。”
“这帮暴民!”
“游行的工人好像也有伤亡呢。”
“什么游行,就是暴动,该活活打死才好,都是些贱命。”
许宁筷子猛地拍在桌上,段正歧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许宁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我没有必要和这些人置气。”他摇了摇头,“回屋吧。”
而回到屋里,许宁静静坐了一会,突然开口道:“笼中困兽。”
段正歧回头看他。
“果然我是自缚为牢,自偿恶果。”
他抬头看向段正歧,眼里流露出挣扎。
“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段正歧知道他在痛恨什么,他在为那些沦为两方争执的棋子的工人们而叹息。而就在不久之前,段正歧也用类似的招数,压制了金陵的城北军营。当时军营内的大队长若不是自己人,那些聚集的学生和工人们,说不定也有人丧了性命。
棋子,的确是棋子。区别顶多在于,有些人将他们当做用完就弃的棋子,毫不怜惜;有些人知道他们有血有肉,但更知道血肉的牺牲会激起更多人的怒火与反抗。终究,利用的意志是一样的。
更有甚者,被利用的棋子们未必不知道自己是在被利用。然而为了他们渴望的目标、憧憬的理想,他们甘愿赴死,并且把这称作为牺牲。牺牲?若牺牲一条人命保住一座城,勉强可被称为烈举。若牺牲半数的人命才能守护一座城,那只能称为惨剧。
许宁知道若要守住金陵,他早晚有一天也要面临这种选择,而这种抉择,绝对不止一次。段正歧或许不以为意,但是对于许宁,在理想沦丧与不择手段之间,并没有哪个是更容易。
所以他困于笼中,背负着枷锁,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能看见脚下他人的鲜血。段正歧见他心情不好,走上前,正准备劝慰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阵阵骚动。
“快跑啊,他们冲进来了!”
“警卫呢,警卫去哪里来?”
只听见人们混乱的呼喊,还有孩子的哭声。
“Mummy,dady!”
屋外混乱一片,许宁立刻坐起身,与段正歧对视,两人几乎都在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许宁错愕道,这只是一间普通酒店,为什么工人们要冲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