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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竭力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但偏偏有人上赶着让他回忆,他手机在枕头下嗡嗡地震,是准新郎祝星纬发来张照片,并跟他道:[沈临珺他弟有点东西啊。]
照片的主人公是席泽,正红着眼圈朝江尧说些什么,祝星纬拍照角度奇诡,原本楚楚可怜的席泽被拍得表情扭曲,而江尧只是抿着唇,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清早面对袁芷兰那样。
祝星纬像个勤勤恳恳的狗仔,不间断地给关越实时汇报情况:[席泽说他不是故意要在公司里晕倒的……啧,绿茶味儿熏得我脑瓜疼,他又不是在江氏晕的,怎么不和我哥道歉啊?现在公司里都知道了,保不齐以为他是我哥什么人呢。]
[哦哦。]祝星纬很快又发来,[江尧说不关他事,让席泽和我哥说去,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江哥!]
关越无奈:[你不是找你哥吗,在这儿听什么八卦呢?]
[我哥在我旁边站着呢!再说了,我不都是为了你和江哥,先别管那个国外姓沈的先生是谁,现在席泽回了国,顶着个沈学长唯一弟弟的名头,看着还没安好心,我得多多观察,省得他给你们找事。]
祝星纬发了这个有好一段没再发消息,应该是被他哥训话去了,关越又有些倦,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了。
各种事情繁多错杂,他原以为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药物作用猛烈,还是很快梦了周公;睡着的后半截他被颠醒,一睁眼,正对上江尧乌黑的眼瞳,后者没想到他会醒,还维持着弯腰抱他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说:“继续睡吧,医生说让你出院回家休养,我抱着你走。”
江尧声音里的疲惫比下午刚见到时还要明显,关越被打横抱起来,额头顶着对方下巴,感觉到一点刺刺的胡茬,于是问:“席泽的状况很不好吗?”
抱着他的人呼吸停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就是情绪波动太剧烈导致的昏厥,只要日常生活多注意就可以了,不碍事。”
“哦。”
他不再说话了,静静靠在江尧怀里,过了会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席泽的工作现在要怎么办呢?”
江尧再度一停,随即皱眉道:“你好像对他很上心。”
“毕竟是沈学长——”
“我不觉得沈学长和席泽有什么关系。”江尧面色冷硬,抱着人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但却仍然称得上小心翼翼,“沈学长临终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再见一面自己远渡重洋的母亲和弟弟,但是他们一个都没有来,我其实尝试联系过,并且提出可以报销来回差旅费用,但他们怕被沈学长讹上,竟然还是不肯,好像沈学长不是他们的亲人一样。”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关注一个和沈学长无关的人?”
关越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好像能直直看进人心里去,江尧的心思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过了会儿,很执拗地偏开头,语调冷淡:“席泽工作能力没问题,嘉昱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他自己也想工作,大概率不会丢掉饭碗,只是会安排他定期来医院检查,稍有不对就安排他休息。”
“那就好。”关越松了口气,然后笑了一下,生病让他没什么力气去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显得出格,他拿指尖戳了戳江尧胸口,道,“江尧,以前也没发现你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心很软的呀,怎么装得那么凶,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两人已经走到车边,司机在前头候着,江尧弯腰把他塞进后座,紧接着自己也挤进来,这才终于回答:“不是口是心非,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人。”
不喜欢席泽跟始终对他对江氏虎视眈眈的袁芷兰为伍,不喜欢席泽顶着一张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时隔多年,他其实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甚至用清晨见面那犹如看陌生人一样的第一眼安慰自己,可是越是相见,他就越能体会到血缘的狠心之处,因为他在席泽的眉眼间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旧人的痕迹,很像,也实在很想。
于是他又开始怨恨自己忘记,他用很久的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认不出这张脸,在来医院的路上,才终于想明白,是因为天差地别的命运,即使是淌着一样的血的兄弟,被生活磋磨过的和养尊处优的,也会长出截然不同的脸。
但有句话关越说得没错,江尧想,那是沈临珺唯一的弟弟了,他无法说服自己真正置之不理,也没法——
也没法接受第三次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日渐衰败枯萎,而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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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很快开到他们常住的别墅区车库,关越拒绝江尧要继续抱着他回家的提议,自己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两人之间气氛稍有一些凝滞,他想了想,摸出那张下午祝星纬塞给他的喜帖,使劲找出了个话题:“祝星纬结婚,我们给点什么?”
虽然他和江尧至今没办婚礼,但当时领证,亲近的如祝家兄弟和唐诰他们,都是给过礼物或者随过份子的,祝星纬甚至还扬言要给他整一台和自己那个款式差不多的摩托——尽管这事并没能成行,还赔上了自己那台。
思及此,他脑袋活跃起来:“祝星纬之前那辆摩托被嘉昱哥送去废品厂了,要不我们……”
“不行。”江尧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再送也是被嘉昱拖去废品厂的命,还是别给他希望了。”
“哦。”他顿时有些蔫,心里暗想其实坐摩托车兜风还挺爽的,江尧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真是没情趣。
“送珠宝怎么样?”江尧冷不丁说,“无华的巡回展预计下下周就要在龙青试展了,说是试展其实也算小规模的一场拍卖,请去的都是些圈子里的精英,乐响和江氏谈过之后,就打算再添一些本部的高奢线上去参展,选品都是绝版,送人拿得出手,也显得比较有诚意。”
关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和江尧说自己对陶凯乐那点莫名其妙的怀疑,他在心里和祝星纬道了个歉,然后闭着眼睛说瞎话:“祝星纬好像不喜欢珠宝,算了,实在不行,多包一点红包。”
这种事江尧向来很听他的,闻言也不反对,顺着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讲:“那下下周你和我去参展,有什么喜欢的可以直接拍下,如果遇见陶经理,有时间的话还能和她一起吃个饭。”
这事倒是两人先前就说好的,更何况只是参展,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关越应了,颇有些苦恼地想以江尧这觉得钻越大越好看的暴发户审美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去参与这么一个珠宝设计展,思索间两人就走到家门口,江尧站在门板输入密码,回头对他道:“密码换成领证日期了,别不小心记错。”
之前的密码是两人生日组合,江尧改密码改得突然,让他愣了一下:“怎么想起要改这个?”
“省得我妈又带人上门。”江尧淡淡地答。
早起被席泽和袁芷兰迎头暴击的记忆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中,关越越是想忽略就越是被人轮番地提起,他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点头:“好,我记住了。”